第两百零一章 秋分令
路边的荒草被雪花纷纷覆盖，两旁的杨柳也已经白了头，漫山遍野似乎只剩下这晶莹剔透的雪色了。
叶朝漓坐在马上，顾九卿正牵着缰绳，一路走着，叶朝漓手上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这几日他们一路南下，这天气倒是愈发的恶劣起来了。
前方捷报已经传了过来，但是民生凋敝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恢复的。
一路上，有衣衫单薄褴褛的老老少少相携南下，也有犹如是待宰的猪羊一般的瘦弱女子小心翼翼独自前行，还有更多的是面黄肌瘦却依然携家带口的一家人。
叶朝漓从来都不曾直面过这样的事实，而如今她似乎也明白了为何王清眠、谢之逸甚至是李三等人会那样奋不顾身地坚守着……
“顾九卿，我们还要走多久才会到扬州啊？”叶朝漓心中不快，只得找些话题聊聊。
紫色的披风在风中飞扬，叶朝漓看不清顾九卿的神情，但是他牵着马缰的手一顿，似乎能感觉到不自觉的唇角上扬。
“我们不是要去找秋分令么？”
这几日愈往南走，叶朝漓便是愈沉默，有时候她明明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却像是已经到了天际一样遥远。他一日日地看着叶朝漓沉默下去，却没办法叫她就此释然。
这算是她的宿命吧，二十四时令在手，她大抵是无法无动于衷的。在大是大非的面前，又有多少人能够昧着良心无动于衷呢？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在这凡世间浮浮沉沉这样久，到底是心肠会硬一些吧……
“找秋分令？”吹散的茶雾瞬间化成冰渣子，叶朝漓整个人氤氲在雾气中，“不是也要去扬州吗？”
“不是扬州，而是扬州旁边的一个小镇，唤作江城。”顾九卿抬起手，“你看。”
一阵旋风穿过，破开眼前的冰雪，一座古朴的小城镇出现在叶朝漓的眼前。
城门上两个大字隐隐绰绰，隐约可见是“江城”，但是那漆膜却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斑驳的城墙再一衬托，更显出几分破旧凄凉来。
“这么破旧？”有二十四时令镇守之地，竟然如此破败，倒显得它特别不称职的模样……
“这座城，多年前出了些变故。”
“什么变故？”
“大抵应该是六月飞雪吧，我们进去了应该就了解了。”
顾九卿对这江城的往事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那一年天降飞雪，而后年年不是大旱便是大涝，从未出过意外，这座城便被朝廷抛弃了。
但是总有些百姓不愿意抛弃他们生根发芽的地方，他们守在这座城中，看着昔年的繁华化作流水，看着往昔的热闹渐渐被荒芜所取代，看着那烨烨生辉的江城变成如今这样衰败……
他们一日日地求着，一日日地忏悔着，但是上天从来都不会垂怜犯错的凡人……
叶朝漓和顾九卿站在城门口，听着眼前这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家絮絮叨叨、颠来倒去地反复道着歉，不由得对视一眼，眼中落下的全都是茫然。
一座城的人，要犯下怎么样的大错，才会一同遭受天谴这么多年？
“老人家，那您给我们说说，当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事情啊……”
“唔唔唔……不能说，不能说啊……”他一边往嘴巴里塞叶朝漓递过去的热包子，一边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眼中全是惊恐。
“她一直在的……她回来了啊……我们都不是故意的，啊……”
叶朝漓看着跌跌撞撞往城中跑去的老人家，抬手摸了摸鼻头，一脸无语地看着顾九卿。
“你不是说随便找个人就问出来了吗？”
顾九卿：……
“走吧，进去看看再说。”
方欲踏入城门，那城门却突然“砰”的一声自己关上了。
撞到鼻子的叶朝漓“哎哟”一声连连后退几步，跌入顾九卿的怀抱。
抬手一抹，鼻子下面竟然是血……
叶朝漓又“哎呦”一声，头一歪，佯装体力不支的样子歪在顾九卿的怀中。
“顾九卿……他们欺人太甚啦~~~~”
顾九卿将欲出口的安慰噎在嗓子眼，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无奈的神色慢慢爬上脸颊。
拿出手帕擦掉叶朝漓脸上被抹开的血迹，顾九卿点点头，“好，我替你出头。”
话音一落，顾九卿右手往前一拂，恍若一声笨重的钟声响起，那厚重的城门应声而开。
而城门后面，几人哀嚎着抱着腿在地上翻滚。
叶朝漓一下从顾九卿的怀中跳起来，飞快跑过去，还不忘留下一句：“顾九卿，你怎么出手这么重啊，伤到人家啦~~~”
明明跑出了欢快的步伐，却将罪过全数推到自己的身上……顾九卿感觉怀中一轻，又听到这无厘头的抱怨，好笑地勾了勾唇角，摇摇头。
“大哥，大哥，大哥大哥，你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城门外面啊？”
叶朝漓寻着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男子，手下毫不留情地直接抓住他抱着腿的手臂，往上一拉，这位可怜的大哥便惨叫得更是大声了。
“姑娘，姑奶奶，放手啊！”
大哥手劲儿还不小，叶朝漓依言往后一甩，他整个人甩了个狗吃屎，直接趴在顾九卿的脚边。
艰难地抓住顾九卿的衣摆，大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站了起来。
“我说，我说还不成吗？”，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俊男美女，出手怎么都这么狠呢？
这人呐，先礼后兵，非得到后兵这一步才肯和和气气地说话吗？
叶朝漓斜眼笑了下，又跟没骨头一样往顾九卿的怀中靠去。
“那个大哥，你且慢慢说，我方才出了点鼻血，现在头有点晕……若是没用的废话的话，我可能等不到你说完就会晕过去的……还有，顾九卿你要保护他，可别让他说两句就死掉了啊……”
大哥：……您厉害，您说了算！
顾九卿把叶朝漓往怀中紧了紧，身上的紫色披风盖下来，只剩下一双好看的眸子露在外面，狡黠诙谐。
那厚重的大门又慢慢地关上了，“吱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段尘封在历史尘埃中的事情缓缓展开。
秋分令，究竟是为何会衰竭成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