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前尘往事
Chapter28:DustOfDreams(前尘往事)
作为个人我相信,有关于兽皮记书上的文字曾有过最初的版本。原因及内容也不会如此繁杂。它很类似特洛伊战争,都是根据三千多年前的人们记忆汇编并流传至今。随着年代变换,故事也因每个作家的叙述风格不同而发生着变化。
如果这则故事是在国王宫殿里讲述的话,那它的重心一定是古蛮、可萨汗或成吉思汗这部分。如果故事在武士家庭里被讲述,那侧重点就会放在雅赫摩斯、穆萨达伊、摩柯末等人身上。随着时间推移,这个故事也被无限地阔展了。
而现代记述者却是小吕库古,他既是一战英雄又同时是探险队长,运用两者的优势将喜克索斯起源归拢并说明清楚,将之平衡得几乎完美。木马屠城描绘的是一段十年期间的战争,而喜克索斯雄主是一部贯穿人类千年史的神秘记载,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前者更多的是注重文艺与修辞,后者则更多地释解了许多历史事件的迷雾。
读到现在,一直被指代为曼涅托信经的文献,有了较为明确的渊源,它并不是书信羊皮纸上的记录文字,而是被锁藏于金匣内的十节战俘断指,因此,从这一刻起,我们也该与时俱进,重新还名于它,厌头罗信经。
“真是一段波澜壮阔的尘封历史啊,多少英雄猛士尽折腰!这下,我脑子都补全了。”范斯满面红光,掏出自己卷的机。
“我他妈不是已经给澳洲大妞三百块打发她去夏洛特了吗?你小子居然还想从我身上扒钱!”范斯一下子急了,指了指马洛,歪着嘴长吁短叹:“问他要,这家伙一连住我家白吃白喝两礼拜不算,连过来的一路都是蹭加油钱,反正别想再从我这抠出一分钱来,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行了,范胖,咱们现在可还陷在魔窟里呢!连怎么保命都没把握,钱的事,不谈也罢。我先声明,剩余的一半不要了,这样总安心了吧?”我见状立即打圆场,同时用肘子暗暗推了把Alex
“诶?那我算干嘛来的?白给人做嫁衣?”他立即回怼过来,脸上满是不爽。
“嘿嘿,这样就对了,还是小老弟识大体明事理,”范斯惊出一身冷汗,听完我的话,这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来,说:“咱们是高雅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又都是搞学问做学问的人,不谈钱,钱是个俗气字眼。”
为了避免再度节外生枝冒出分钱矛盾,他使劲推推瘦子,让他哪怕马上要昏过去也得坚持坚持,先将兽皮记书破解完再休息。
马洛不情不愿地白了他一眼,嘟囔着破解这种事煞费体力脑力。尽管如此,他还是抓过床沿上的骆驼皮,认认真真看了起来。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忽然双眼瞪得滚圆,手中皮草洒落一地,几乎合不拢嘴。
“我的天哪!”他惊呼道,转过脸凝视着我们三人,双手颤抖不已。
“怎么了?后半段上都说啥了?”Alex凑上前去,不住追问。
“后半段?”他嘴角抽搐起来,扭过脸死盯着范斯,惨笑道:“后半段,这后半段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啊。”
为了方便描述,我尽量平息内心的震惊和恐惶,以第三者旁观的口吻,来详细解读有关兽皮记书的后半段内容。
1932年仲夏的某个深夜,一艏挂着免检黑帆的渔船驶入北美东岸库珀和阿什利两河口三角湾内,在南卡罗莱纳的滨海小镇查尔斯顿悄悄靠上了岸埠。十来条人影匆忙跳下了船,在黑暗中打起了手电传递信号。
在这伙人里,拉扎洛斯。吕库古走在了第一个,他正神态肃穆地指挥九名腰圆膀粗的船工,将一只沉甸甸的巨型铁桶抬到早已停靠路边的货卡上。随着一番忙碌嘈杂过后,这支车队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们的目的地,是老北州(注,老北州即北卡旧称)阿巴拉契亚山脉以西尤内卡段。早在1910年前,吕库古家族就已经拥有该地区的地皮开发权,原本这处产业在群山中只是个堆放草料的农庄,老弗拉维斯。吕库古,也就是他叔叔正式收回并开始动工改建为公馆,那一年是1914年。
为什么要在这个地处偏远的山区建造豪宅?老吕库古并未详细说明,但他的私人医生曾私下对小吕库古透露,他叔叔患病多年,眼见命在旦夕无力回天了。而在宅邸修筑完毕之前,必须得为他办成一件大事,那就是将车上这口巨型铁桶完整无缺地带来,放置进早已设计停当的水银槽孔中。若是谁胆敢向外界透露一丝半毫的消息,就别想分得他任何财产。
而整整两年来,小吕库古跟随着一个法国企业家赞助的冒险队,终日奔忙在阿拉伯沙漠之中。他们历尽千辛万苦,折损设备无计其数,死伤雇员高达两百多人,终于找到这只传说中的妖王圣棺,完成了不朽使命。
一路上,小吕库古都在思忆他心爱的未婚妻,姑娘因患上热病死在异国他乡,被草草安葬在乱石丛中。他对老吕库古实可谓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并难以释怀。在心中不由暗自发誓,即便吃着泥土也要等到这个暴君死去的那天,然后拿上属于自己的遗产,过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如此才能对得起所付出的一切。为了这口铁桶,无数人倒在异域荒野,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究竟值不值得?这个问题此刻并无解答。直到4年后,答案真正揭晓时小吕库古才能明瞭一切,但那时已经迟了。
到达老北州山里,小吕库古望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一座规模庞大、造型阴森、令人毛骨悚然的豪宅拔地而起,任他想破脑袋,也难以明白它是怎么在短短几年内营建完成的。
这栋宅邸此刻已有了名字,叫做弗拉维斯。吕库古公馆。因这个家族大兴土木的缘故,带动周围六个县的经济攀升,没过几年,孤山底下工人聚集逐渐形成了一个小型市镇,也就是现在的埃苏迪加。
老吕库古在二十出头的青年时期,是个一掷千金的花花公子,他曾在赌局上赢得另一个名门望族公子哥手上的金匣,从此对匣内保存的东西痴迷不已。那是十节发黑的木乃伊手指骨,在骇人的干皮上,被人用游牧火蚁碾碎榨出的汁液,刻下了大约二百六十个古怪符号。老头从此一改浪荡脾性,潜心研究,并且得到权威专家的最终断定,明白这就是失传甚久的厌头罗信经,这些看似恐怖的趾骨,承载着一段难以想象的远古沉重历史。
自从获取这个金匣,老汉有如神助,事业发展迅猛,财产不断累积,最终成为北美著名的不动产富豪。而丧失金匣的那家公子哥,却从此厄运不断,财务状况每况愈下,最终不得不屈膝哀求老吕库古归还宝物。而老头却说,东西嘛,你是肯定别想再拿回去,不过我倒是愿意帮你重拾家业,并给予巨资助你渡过难关,条件是你得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此匣所有信息,不论巨细,准确无误地说出来。这个人无计可施,只得接受契约。就这样,迟暮之年的老吕库古才真正拆解出这二百六十个字符背后所蕴藏的巨大玄机。不过,匣子原主人奉劝老头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可怕念头,因为想要探索妖王的念头,将最终毁了他。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能真正找到肠葬所在地,更别提还幻想能深入地宫带出东西来。
那么,这件东西究竟是什么?堆积如山的珍宝?还是难以想象具有极高价值的文物?不,老吕库古根本不稀罕这些,对他来说,钱已经多到怎么使都花不完的地步,他还要珍宝细软做什么?而具有文化价值的史籍典章?一个暴发户又怎会热衷这些?
他想要获取的,正是古往今来所有世俗君主的唯一梦想,即永恒的生命。
相传凶王肉身死后,贵族们将其五脏六腑取出分别作脱水防腐处理,分置在五个巨瓶内,但有一件器官,不论采用什么极端方法,都无法彻底杀死或者分解。这件东西就是古蛮的脑子。最后失魂落魄的人们将其丢进天然水银坑,并派出自己长子成立枭灵卫,日日夜夜看护着肠葬陵寝,以杜绝恶魔重返人间的任何可能性。
起初老吕库古也只是有些念想,直到自己生命所剩无几,才真正动了开掘之心。
他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在世界各地追索有关凶王葬地的一切资讯,期间获取某个法国大企业家的鼎力相助,这人为他组建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探险队,和具备丰富经验的雇佣军。老吕库古将指挥权交给自己信得过的外甥,于1930年元旦扬帆起航,浩浩荡荡奔赴非洲。
经过两年劈荆斩麻披星戴月的艰苦历险,探险队终于取得了卓越成就,不仅搜寻到妖王埋骨之地,更从凶险无比的肠葬中找到古蛮大脑,成功带回美国本土。
然而,当小吕库古抵达尤内卡山区时,老头已患上风邪,半身不遂了。铁桶移入宅邸后,被放置进一间特殊设计的黑屋内阴养。尽管老头早就在风险手术上签字,但医护人员迟迟不敢轻动,为他做开颅手术。谁都不敢想象,这么做会带来什么可怕的后果。
到了这一年秋季,老吕库古极度衰竭,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各地汇聚而来的权威专家这才不得已,抱着侥幸的心态,最终答应为他做开颅移植脑组织手术。
开刀的那天,整栋吕库古豪宅从上至下被蒙上一块巨大的铅灰色帆布,谁都望不见手术过程是怎样的,管家将所有闲杂人等驱逐出公馆之外,其中也包括小吕库古。手术足足进行了四十多个小时,用了三批脑科医生轮流主刀,才得以最终完成。
病床上的老头,在随后的十个小时内,惊人地恢复过来。
两周后,不仅能谈笑风生,甚至还能骑马打猎。
又过了一个月,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老头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外貌如同健康的中年人。
而与此同时,老吕库古的内心也像容颜那般,产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原本健谈的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几周都不说一个字;其次,他又找上那个法国企业家,请他为自己秘密雇佣特殊专科的建筑师,在豪宅内大兴土木,修建了无计其数的古怪房间和窨井沟渠;最后,他让人从遥远的鄂霍次克海送来只遮蔽得严严实实的水族箱,从此大门紧闭,不再见客,高挂闲人免进的大铜牌。
时光流逝,就这般不知不觉地过了四年,到了1936年夏季。这一天,小吕库古在密西西比老家,忽然意外收到自己叔叔从北卡寄发的挂号信,让其必须在7月7号前抵达吕库古公馆,他打算将所有遗产分给家族成员。
小吕库古闻讯欣喜若狂,打算立即动身出发,但在此时,有个人到访并竭力阻止他,此人便是赌输金匣的落魄公子哥。虽一番苦劝,但无济于事,小吕库古求财心切,依旧马不停蹄赶去参加盛宴。抵达埃苏迪加镇后,他瞧见所有的亲戚都到了。虽然如此,但在7号这个日期前,豪宅一律不对他们开放。这些人租住在当地镇民之家,满怀欣喜地彼此谈论自己今后将如何开始新生活。
约定的日期转瞬即至,这天傍晚,长久关闭的公馆铁门徐徐打开,约二十名老吕库古亲戚远房甚至包括养子,努力克制住内心喜悦,穿戴齐整,手握祝福词稿款款进入宅邸。当最后一名妇人抱着贵宾犬踏上鲜绿如茵的草坪,背后那扇黑铁大门沉重地关上了。
这20多人,大概不会想到,远处看似充满温馨摇曳的烛光,和老头那可掬笑容的背后,掩藏着无穷杀机。等待这群做着发财美梦之人的,将是一幕腥风血雨,和最后的晚餐……
马洛一仰脖,喝干了随身携带的小酒壶内最后一口白兰地,随后发出一阵唏嘘,摇头叹息起来。
而范斯则有些不敢相信,抓过蜡烛凑近兽皮仔仔细细打量,生怕遗漏了什么,正用笔在褐色小本上记录着。
“然后呢?”正听得入神,他们却戛然而止开始各干各的起来,我不由万分迷惑。
“没有然后了,兽皮记书就写到这里,搁笔完结了。”胖子提过书稿,瞥了瞥身边的瘦子,道:“这上面写下的文字,还不如概述以及补充的完整,反正就是笼统地将事儿描述一遍,绝大部分都是老马脑补拼凑的。”
“那这二十多亲戚后来怎样了?”Alex也凑过去看,开口问范斯。
“还能怎样?多数是被狠狠地干掉了,总之肯定活不下来。”
“我不明白,这个老吕库古为何要对亲人下手?”
“这谁知道?也许老汉本身就是个极致的施虐者,一般有钱人大多变态,作奸犯科的。”一开口,范斯立即暴露出其底层思维,又搬出自己那套烂熟于心的阴谋论,振振有词道:“你想啊,所有资源都集中在那么一小群人手里,他们自然想干啥就干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喝血、越货、煽动颠覆、消灭地球人口,啥都干!”
“只是可惜了那贵宾犬,我特别不能听甚至不敢想。”
“可半截子的记录,那个小吕库古既然在写为什么不弄得完整些?”我接过兽皮,颠来倒去翻看,似乎就像他们说的那样,这则故事写完了。
“你得看第一页书稿最上面的标注。其实之所以写下它们,也是别人让他留个底做备份。万一出发到了公馆,再出点什么事,起码也能有份东西说明缘由,并提供有力证明。”马洛挑出其中一页,指着开头的署名,说:“看见没有?除了小吕库古自己的签名,还有个旁证,就是那位落魄公子哥,他也同样留了印章。我怀疑,这份记书写下的日期,应该在1936年7月7号前几天,并在最后一天被寄发出去的。而至于后八天里,这座公馆内究竟发生过什么?谁都不知道。”
首页兽皮最上方,端端正正印着个复杂的花卉图案,工整严谨,应该是某个望族的家徽。在图案正中央,隐隐约约有个字母。
“不,还有其他的记述!”我指着黑色双肩背,道:“之前翻的时候,里面还有个薄薄的账簿,上面全是些看不懂的外文字。”
“你是指这个?”马洛朝我举了举手上发黄的破本子,说:“我也看见了,但这上面除了部分化学公式外,其余都是希腊字。我俩没学过,常春藤导师也许能读懂但人又不在,反正对当下作用不大,就是个摆设。”
“诶?你懂不懂希腊字?”范斯啧着嘴,转向坐在一边的Alex问。
“不懂,我对学语言没有兴趣,法文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语言。”
这只折腾来折腾去,耗费众人尤多热情的双肩背,里头物件虽繁多,但碍于语言不通,对我们如何来认知暗夜之中吕库古阴宅里潜伏着什么,以及如何逃出魔窟这些最重要的问题,显然丝毫帮助都没有。
“不过嘛,你们也犯不着垂头丧气的,嘿嘿。”正在大家一味叹气时,Alex忽然眨巴着眼,微笑起来:“别忘了马德兰也曾到过这里,没准他的文字里会提到宅子。”
“对,险些忘了,快办正事。”胖子被点醒,不断推搡他,叫道。
这小子说的没错,适才在找出路时,我掏过他的包,果真有本黑封皮的笔记本,写满了蝇头小字,保不齐里头就有救命法子。想着,我也连声催促,让其立即翻看,找到脱出之路。
他装模做样地埋怨那么厚一本要短时间内读完,根本就是虐待迫害,不情不愿地打开背包,掏将出来。当他正襟危坐翻了几页后,忽然瞪圆大眼,让范斯举着蜡烛靠上前来。
“诶,我艹,真是见鬼了!”他继续往后猛翻了几页,垂下手来怒骂道:“这他妈写的是些什么鬼玩意儿?”
“怎么回事?你不是读过吗?”我推了他一把,忍不住又拿马德兰开涮,嬉笑道:“你家老头都写啥了?快跟我们交代交代,许不是描绘与小三滚床单的细节不堪入目?”
“闭嘴,林锐!都什么时候了尽开玩笑!现在问题大了
Alex见自己话语引起了所有人注意,便将本子高举过头,他一脸严肃地叫道:“虽同样是个黑封皮,但并不是原先那本,有人用这笔记调包走了我爸的笔记。这本子属于一个叫IKA(艾卡)的女人!”
“还有这等怪事?”范斯马洛同时张大了嘴,活像两只蟾蜍。
“这是真的,不信来看,”他见众人一脸迷惑,有些急了,说:“譬如这段,三楼阳台门叫了管理来修,但半周过去了他电话还是打不通。还有这段,好想趁楼底小店主人外出时抱走它们,小狗好可爱吖。这……这他妈都写的是啥破玩意儿?!”
跟着,他打本子里抖出一堆明信片,拿起一张在手里晃,越加气愤:“你们说,像我老爸那种糙汉,会喜爱小清新的卡片吗?”
我也去凑了一眼,正是不久前见过的一帧照片,因我特别讨厌这种故作风雅青春纯情的玩意,都懒得捡出来看。图片是一株拍得很朦胧的向日葵,照片背面写着艾卡1996年9月摄于马赛。果然是本与马德兰那种老汉丝毫关系都没有的日记本。
“唉?这难道就是梦呓低语者本人?”我接过小照片看了起来,指着他大笑:“原来你是被个女人绑票骗来这里的。”
“你除了整天取笑我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哎哟!”就在此时,身旁的Alex又哇哇大叫起来,着实吓了大家一跳,只见他举起自己的票夹,连声咒骂:“这该死的偷儿,还扒走了我二十五块钱!”跟着,他将包里所用物品一股脑倾倒在地,细细查看。结果除了被我扯烂当口罩的内裤外,还丢了纳什维尔住所的钥匙包、半瓶苦艾酒、几个柠檬以及手提电脑的电池板。
这整件事正滑向失控的边缘,所谓的艾卡究竟是男是女,目前也不好判断了。
“我们来分析下,你先别急!”范斯一摆手,示意我们冷静,爬下沙发坐在地板上团起手来,说:“最要判明的是,作为人行事都有理由,梦呓低语者也好,簿子主人也好,先来找找它们之间的联系。”
“我认为,留下这本日记的人,是梦呓低语者本人的概率极低。做惯偷儿的主,是不可能落下痕迹的。当然这也不绝对,或许废宅光线黯弱这人一没留神放错了回去。另外,有可能这本被掉包的本子属于其他受害者。反正不论结果究竟怎样,这个艾卡都和宅子有关,更可能也来过此地。“马洛托着下巴,皱起眉头盯着Alex,问:“你所丢失的东西,都有些什么特别之处?”
“没有特别之处,纳什维尔破屋只是临时租住房,除了一大堆香水瓶子外,啥都没有。而至于酒瓶,便利店里随处都能买到,更何况这酒都变质了。电池板嘛,能偷就偷走整部电脑了,但这人却不拿充电器。我现在很乱,并且也在回忆,但记不清许多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谜题,当事的可能有三人,也可能两人。如果是三人,那么梦呓低语者同时认识Alex和这个叫艾卡的女性;而若是两人,那么她就是艾卡。
“生活里我根本就不认识叫艾卡的人,而且这一类发骚期的少女也不是我的菜,老子我喜欢的是少妇!”尽管你一言我一句大家分析良多,但统统都在Alex那里打了回票,他一口否决所有可能,将那本黑封皮颠过来倒过去看,想要找出答案。
“这么去说一个女的,未免有些。”往往这种时刻,我都会故作深沉地撇撇嘴。
“来看这段,更扯淡了。上面写着,昨天给她说了,但她婉言拒绝与我骑车去勒芒,还是跳海算了。我要穿着红色的衣裙,那样将显露腹部的曲线,我自己也觉得那样好美。”他将我拉到身旁,指着最后一页,说:“她还是个蕾丝边塑料花姐妹。”
“那梦呓低语者提示你过来,究竟想你和小老弟做些什么?总不见得光想着要谋杀你俩吧?而且黑色双肩背也已找到,想让我们知道的也全数知道,”范斯瞥了一眼双肩背,搓揉着胖脸,叹道:“而照现在发现过来的,你爸马德兰似乎与这件事的关联越来越远。留给我们的有限资料,就只有这座宅子的建造原因,和老吕库古中风后换了个大脑,7月7号到7月15号之间八天里,他外甥拉扎洛斯后续究竟怎样,有没有离开大屋,全数未知。还有,这黑色双肩背,究竟打哪来的?这么一算,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就连什么落魄公子哥,邪教份子都有作案的嫌疑,总之我都被绕晕了。”
“这倒不难推演,光是冲包的外观看,很古旧了,是英军法军的那种作战背囊。在我们大家认知的人里边,只有小吕库古参加过一战,皮草纪事也由他书写,因此物件属于他。”马洛再次取出薄本子,一遍遍地翻看,问:“现在唯一还能念想的,就是这堆理不清的化学公式,你们中谁是理科生?”
我俩尴尬地相视,摇了摇头。自打六年级开始,我理科就从没及格过。
“你的意思是说,或许这只双肩包,就是当初遗留在宅子里的?而化学公式是某种能出去的办法?”Alex一把拧住马洛领带,由于太过凑近,竟吹熄了他手里端的蜡烛。
“不,包肯定是其他地方移来的,不然还要底稿备份做什么?谁会带着证据走去将被谋杀的现场?“胖子在黑暗中摸索着,说。
也就在这一瞬,黑暗中我似乎看清了些东西。
“且慢,先别点其他蜡烛。”适才屋内陷入绝对黑暗,我瞧见四周现出了痕迹。一组清晰的手脚印,浮现在木梯到原先摆放两只包的蜡油圈后。甚至,其中一只仅有一半,另一半陷在墙里。而手掌小而圆润,鞋印可能为三十八码(欧制38码,美制7码),一般高中生大小。
“哦?是吗?”范斯不由一愣,忙去翻小包,本打算用镜灯查看,岂料器材进了砂土不能用了。另外这屋子曾被水银浸透,产生了些许化学变化,想要分辨条痕极困难。他只得取出液态燃料真空包,照着角落地板挤了一圈,掏出打火机点燃。熊熊火光闪过后,一排赤红色印子清晰地显露出来!
这竟然是曾出现在鱼皮卧室前的獍行!这个拿走背包的人,带着它一路走来这里,并且故意隐匿起来!
而且,比起这组脚印更重要的线索,我忽然明白过来,头脑不再浑沌,双眼直视墙头。
“你最早到的时候,为何没有发现?”马洛满脸质疑地望着我,刚想发问,却见我神色异样,不由开口说:“你怎么了?”
“刚来时屋内就点着蜡烛,我这种眼睛委实分辨不出微光下的痕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适才范胖烧地板时,在高亮中,我见到了更离谱的东西。”我犹如昨晚被鲁迅先生鬼上身般,双目炯炯有神,表情肃穆,手指前方,正色道:“墙上,有字!”
“字?哪呢?在哪?”范斯按我说的将仅剩燃料全部挤进一个破碗里,凑近墙体点燃。一阵炫目的亮光闪过,不仅是我,他们三个也都瞧见了,确实有不少暗绿色字体写在小屋的四堵老墙上!那是熟悉的狭长体英文,其中不乏多次出现吕库古这个名字。但十分可惜,胖子随身携带的燃料仅此一包,再也翻不出其他来。
“快,快,快,把所有能找来发亮的全用上,救命如救火!”马洛心急火燎地掏出手机、电筒等照明工具,将脸紧贴着墙。
然而,这些文字不知被施加了哪种法术,不论点多少蜡烛,所有小灯火力全开,就是看不见。不仅他们如此,我也像盲人般束手无策。
跟着Alex想到也许拍照会奏效,便让胖子用他的数码相机摆弄。可是,暗藏的文字只有在闪光灯下能看见,图片上什么都显示不出。(90年代的早期数码相机没有长时间点开闪光灯功能)这也表明,在这间屋子里有过一些讯息,但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作者们采用了间谍密书,故意将文字隐藏起来。而若是打算看清它们,则需要在亮度极高的光线下才能显影出来。
只听得“噗通”一声巨响,身旁的胖子摔了个狗吃屎,险些崩掉几颗大牙。他一抹嘴边血沫,怒不可遏地爬起身,擎着蜡烛去照,原来是自己不小心,踩在地上乱丢的果皮上。
“我说,你们刚才谁吃橘子了?”他顺手抓起看了看,然后丢在一旁,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抓起,左右端详,道:“诶?这应该被丢在这里有段时间了,起码也是在水银吞没屋子前。”
“这?这不就是包里被偷拿走的柠檬吗?”Alex提给他张纸巾擦手,看了几眼,越发迷茫,自言自语起来:“这偷儿拿走我的包不算,还跑来这里偷吃了三只柠檬,倒也没酸死丫挺的。”
“好家伙!老范,法国佬还有那个谁,都过来,我全想明白了!你们看懂了吗?”正在两人埋怨时,马洛从床头一把跳起,开怀狂笑。
“那人只是切了水果并没有吃,啥眼神啊,瞧!柠檬上还有刀尖一类工具插过!”我拨开人群,在同一地点又找到截保鲜铝箔膜,这东西也被卷成筒状丢在很难发现的桌底。很显然,这个人在屋里似乎打算做些无厘头的手工。
“林锐!我忽然想起件事!你还记不记得?昨晚Chris就是跟着灯光找来废宅的,”Alex推了我一把,叫道:“尔后出来时你我也都瞧见了!我还问过你,这是大宅哪段,你当时说啥来着?”
“我当然记得,可你别忘了,亮灯的屋子有个外窗,而如今,哪来的窗?”我苦着脸,指了指过道方向,叹道:“还有一点,这里是二楼!三楼咱们压根上不去!”
“哈哈,我也明白了!”话语刚止,胖子裂开嘴笑了,他责令我们四周去翻家具抽屉,果真像他所想的,找到一些小玻璃瓶、酒精灯、乙醇(Ethanol)和各种金属丝。
“你明白什么你,窗的位置应该最高在人胸口位置吧?可你们再看四周墙边堆的家具,全都超出了实际高度,如果在室外看……”我环顾四周,用手比划着,叫出声来。
“那个谁,别再唧歪什么窗不窗的幼稚问题了好不好?到了揭示答案的关键时刻了!不论那人在屋里做什么,都是为了看清壁上的字,但没有现成器材,所以临时搞出了简易电池!”马洛再也忍受不了电视竞猜般的问答,尤其是见我将话题慢慢带偏,便一口气将憋在肚里良久的答案倾吐为快,道:”獍行所有企图,都是冲着造出电弧灯来的!”说完,他喝令范斯将随身所带的器材凑一堆,就地开始做电池组,一边动手一边向我们解释,这究竟算什么灯。
所谓的电弧灯,是一种在爱迪生发明稳定灯泡前问世的照明工具。它以电弧来产生光源,属于气体放电灯的一种,具有三大缺点。一是光芒刺眼;二是寿命太短;三是对环境污染大,所以这项短命发明投入使用没多久就夭折了。但电弧灯能散发出极高亮度的光源,如同现在普通钨丝灯在爆掉前的高亮,它将能另我们很容易看清四壁所写的字!
假设此屋就是昨晚望见的三楼单间,躲在这里的人,正是举着灯查看四壁墙头的暗文字!
我一直想着马洛那句话题带偏耿耿于怀,却又无计可施。毕竟兰开斯特兄弟文化程度那要比咱们高多了,即便知道答案,也帮不上什么忙。至于动手能力极强的Alex,却也不懂发明创造,他只能在现成电器上摆弄手艺。因此,我们只得盘腿坐下,又开始彼此间说笑话,缓解沉默的气氛。
“你说这簿子里一堆理工科公式,会不会就是教人做电弧灯的参考书?你多给眼镜参考参考,别一会儿搞砸把屋子炸了,咱们没了庇护所。”
“公式是给人出题的,说明书应该是画图,别瞅你会修俩破钟,搞科研真不行。这种事,得换马德兰那类不撞南墙死不回头的倔驴子个性来干,他不是工程师吗?”
“我也想啊,可这会儿,马德兰出发去找你二姐去了。你帮我劝劝他,好歹你二姐也是良家妇女。”
人这种生物,如果待在密闭环境中,始终紧绷神经,那什么念想都不会有,总得有人在一旁说说相声逗笑取乐,如此才能思路活跃开来。
范斯似乎也不善于发明,见我们说得有趣,半卧躺倒在地,参与进扯皮来。当听到我二姐美貌如花,居然也提出要相片看看,见我推说没带身上,便开始索要电话号码。这股赖皮劲头,一扫高知颜面,简直与Alex当初一模一样。
“你家薇薇安小姐姐与你身高差不多,配我正合适,给老哥我撮合撮合如何?而且你看,年龄也差距不大,彼此应该会有许多共同爱好,而且我这人好运动,啥都行。”
“就你?四百斤体重扑上去,他二姐就被压扁了。”Alex盯着他皮沙发般的肚腩,忍不住笑了。这个万恶的法国小青年,潘多拉魔匣由此打开,从此后恶意无限放大,为应对我拿马德兰开涮,他专挑二姐作为目标来针锋相对。
而苦命的马洛犹如凡尔纳流落荒岛之人,只能依靠自己杰出智慧,和仅存于头脑中即将遗忘的课堂知识,满头油汗独自忙活不停。一刻钟后,他扭曲金属丝,灌入乙醇插入玻璃小瓶内,勉强完成了自制电弧灯。
“希望没全部遗忘大学物理课程,一切都看它的了。”马洛擎起小瓶,抹了把臭汗,默默祷告:“上苍保佑,只需五分钟,五分钟就够了。”
范斯则打开褐色本子,嘱咐我们道:”你俩也别闲着。Alex,你盯左侧墙头;小老弟,你盯右侧墙头。大家都要当好速记员,群出群力,别遗漏下任何细节。“说完,他对瘦子一使眼色,马洛接上电极钳口,一片超乎想象的光芒照亮整个屋子!
电弧灯忽明忽暗摇曳着,难能可贵地坚持了七分半钟,随着最后一束高光闪过,室内重新陷入绝对黑暗,我们四人坐靠大床,回味自己所读到的内容,难以喘息,甚至连重新点燃蜡烛也提不起劲头来。
这是因为,记录在墙头的文字,太过压抑与黑暗,以至于令人无法直视,难以喘息。
正如那标志性的狭长体字母,写下它们的,的确就是著书者小吕库古,内容并未提及他们在盛宴上遇见了什么,所有内容记录着7月8号凌晨,他带着八个人逃来此处避难,以及11号晚被迫离开此地的日志。在这些人里,还有个年青小伙狄奥多雷,似乎也曾参与过挖掘凶王古蛮的肠葬,他们构筑起逃生的主力,在这所大屋里不断周旋,斗智斗勇,试图能活着脱逃。
至于为什么要用隐形体写就,是因为在盛宴上众人发现异样转身逃跑时定下的约定,这种暗文字由特殊草汁制成,需要最大亮度的环境才能发现。而发难者无法走在光明下所以能逃过被破坏。小吕库古无法判明,除了他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侥幸活下来的亲戚,万一这些人也走来此处,或许能获取相关信息以保全性命。
黑暗中,由我统一汇总撰写,然后众人重新点起蜡烛。
墙上文字大概记载着这些内容:
“我们连续击杀了他多次,但不论射爆脑袋,还是砍下头颅,他都无法杀死。即便是在那冗长阴森的肠坑内,与透着死亡气息的古蛮亡灵搏战,也不曾有过如此绝望,我感受不到丝毫能够离开此地的可能,只求能挨到红月结束的十五号,也只能等待时机,才能获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能照见镜子,他望着自己,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初坚持下的那场手术?我真是愚蠢,他如此强壮怎可能会将财产分与大家?他从头至尾就是个自私到极点的畜生,不论活着还是现在这般的行尸走肉。我们不过是他的献祭,来填入这深不见底的欲念和饥渴。血肉被绞碎,游离于獠牙和舌尖之间。
望着她,还如此年幼,睡梦之中甚至笑出声来,现实却如此可怜,早已没了父母,我也流干了最后一滴泪。此刻的他们,成为被驱使的饿鬼,仍在到处嗅着鲜肉气息。这种该死的血亲羁绊,将撕裂与它们联系最深生前最无法忘却的人!不论如何,我可以舍弃自己,但她必须要存活下来。我的小法鲁克斯,你是我们吕库古家族最后的血脉,一定要坚忍再坚忍地,活下去。
不管是谁,见字如见面,切记不能再跑回宅子正厅,从大门出去亦毫无可能。往下走,只有往地下才能避开他。我不知那鬼东西和人结合会如此可怕,亦料想不到会与曾经遭遇的古蛮亡灵如此不同,真是太无能了,太失策了。怎么办?丝毫对策也没有,而且上哪去找水银?没有水银根本无法阻停他。
无尽头的黑暗,曲折又循环的楼道,望不见光线,也不知白天黑夜。宅子被改得面目全非,俨然成了肠葬的一部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岂不是连自己也一块被束缚于此?难道是为了等待那极乐的长眠?这在逻辑上根本无法成立。
千万别相信自己的所见,当你以为综合所有发现已找到答案,事实已过渡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而当你接近过渡的阶段,真相又远远将你抛在其后。
我写下六条,如果你能看见,必须谨记在心。
一:尽一切可能让自己待在光亮里,你永远无法望见阴暗背后的他藏身在哪,而当发现自己影子正逐渐消失,立即逃跑别抱丝毫侥幸,这意味着,他在靠近。
二:别用任何科学常理去自欺欺人,因为这里一切都是颠倒的。只需记下,他不存在气息也毫无怜悯,他是死去的。要避开他的右臂,狭路相逢间别直视他的双眼,始终保持清晰的头脑。
三:金属粉末,特别是生黑铁屑,如果能收集,一定要保存好,它可以在最危急时刻挽救你,暂时阻停他们的脚步。
四:设法掩藏好你自己,只要能躲藏到15号,一切都将平静下来,这是他和死神定下的契约,谁也打破不了。
五:在回避他的同时,让自己持续往下,最好能到达水牢那般的地方,我不知道它在宅子的哪里,但肠葬内必然会存有通向外界河溪的那种如蛛网般复杂水渠,只要找到这种地方,就能暂时歇脚,再设计对策。
六:如果谁发现了被藏起来的可萨掘墓人面具,一定要通过留字的方式,使得众人看见。只有它能发现那隐匿起来的真身,脆弱又枯朽,毁了它大家才可获救。在缺乏水银的前提下,那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最后:老人们和小法鲁克斯父母,不必再去寻找,我亲眼见证他们已经死去,很无奈,但这就是现实。
现在是11号的傍晚,他可能发现我们了,所以大家不得不提前离开。他会沿着我们脚步继续追击,这里仍是安全的,但别放弃希望长期逗留。
我本着主所赐予我的权柄,再次重申:不要忘却自古以来我们所有的奋战,此刻和那时没有区别。更别让耳边污秽不堪的言语主导你们,他所期盼的正是找到你并且撕碎你。不要轻易丢弃信仰,我们必要努力挣扎下去。正因为,要亲眼望见,焚毁这所盛满血泪和悲哀的大宅,令所有屈死的灵魂得登天国!”
我们一面哀叹着小吕库古悲惨的遭遇,又一面期望他能最终安全离开,回忆着内容,注意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他一直在抱怨宅子里没有水银,但在这废宅里似乎到处都能找到,不论是此间小屋的紫铜大花瓶里还是那个翻砂工地般底厅大锅内,可以判断阴宅存有大量储备。
他一直没详细说明所谓的“他”是不是老吕库古,这又是什么东西?按照描写“他”似乎不是黑烟水幕那般的稠厚物体,并且还能消融在黑暗阴影里。那么,这会是怎样的外形?
可萨面具不是好端端地放在最显目的楼梯门首上吗?小吕库古为何会视而不见,并且坚信东西已被“他”藏匿起来?这东西只是件饰物,要如何使用才能保命?和发掘出脆弱真身,一击而杀之?
如何往下?这废宅总共三层,假设存在水牢,又会在哪?他最终找到了没有?命运又将如何?
这些疑点,正如留在墙上的暗文字所示:
“千万别相信自己所见,当你以为综合所有发现已找到答案,事实已过渡去了难以想象的地步。而当你接近过渡阶段,真相又远远将你抛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