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0:Tutamu 箠头蛮
在国际上有一个衡量臭味的AU(阿拉伯斯特)指数,臭豆腐的指数是470,腌海雀是1370,鲱鱼罐头指数是8070,而这座二楼的恶臭指数,则高达八万以上!
粗硕如手指的黑丝鲸蚕在炸开的那一刻,体内淤积的各种尸液经常年发酵,已臭到了极致,人极容易就被熏晕过去。而脓血流淌下地,被空气里的有氧细菌逐层分解,气味便去了大半,以至于在楼梯下只给人特别冲脑的苦涩感。
想要走入这间浓烈恶臭的尾屋,便需要以火开道,迅速烧死大面积的蠕虫和抽干黑汁水份,除此之外再无他法。范胖很快被叫到楼上,稍一探头肥脸便冷汗淋漓,于是他取出防毒面具戴上,扯过几片破麻袋身上裹紧,举着烧草的喷火枪开始焚烧起来。耳边满是虫躯爆裂的噼啪声,不断喷溅出稠厚的黏糊,整座二楼黑云盖顶,刺激得连站在底下的俩人也跳开老远。我被稻草男孩一推再推,最终下到底楼,打死也不愿再上去。
很快,喷火枪的燃料罐用尽,楼上的动静轻了许多,范胖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吸引,索性抛了枪往深处去,才走没几步,便怪叫一声转身而逃。
“你在屋里瞧见什么了?”博尔顿帮着胖子脱下面具,问:“那究竟是个什么人?”
“妈妈咪呀,我受不了了,棺材胆我当然知道,但它们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你这是骗我去送死!你难道见过像黑鱼一般大的黑丝蚕?”范胖一把扯下领带,叫道:“什么鸟人也没有,全是那种该死的生物,越往里越肥大,全爬在闪光的垃圾上。”
“黑鱼?你是说长到我小臂那么粗?”我朝身上比了比,问:“蠕虫能有那么大?”
“比这还离谱,黑鱼大小的只是门前的一簇,满屋子都爬着那种湿滑东西,而且靠近看,它们都长着鳃,明显就不是黑丝蚕!整间尾屋从上到下,每堵墙每一寸地板都被占据,而在中央简直盘成了座坟包,还在源源不断生出来,条条都及得上你的小腿!”他整个人瘫坐在地,叫道:“算我命大,见势不妙赶紧撤出来。燃油罐全耗完了,喷火枪也成了废铁,接下来该怎样你们看着办?总之我不干了。”
“也就是说,实际你已进到了屋里?”博尔顿默默听他述完,拍着胖子肩胛,不住点头,赞许道:“我必须得承认,你比一般做灵异频道的小子要见多识广,而我没你走得深。那么,依你之见,觉得那会是什么?”
“你也没完全错,个头小的蠕虫,以及它们散发出的硫气,确实很像棺材胆。但黑鱼个头的,体态就比较夸张了,更像是桡虫。至于更大的,则完全是鳗鲡,总之我也不懂是什么?”听有人夸他,还是专擅异端邪说的长者,胖子便有些沾沾自喜,双手在身上乱掏,似乎在找什么,嘟囔道:“可为何不同科目的生物全挤在一块?这里也不是河溪,这却奇怪。”
“桡虫是什么?”我从未听过这个名词,不由发问:“有那么大的蠕虫吗?”
“桡虫是一种活在烂泥里的两栖动物,不知是鱼还是虫。它的外形很像人类的桡骨,所以垂钓的老汉们就称它作桡虫。这种东西长相恶心,不具攻击性,所以无人研究。”范胖在身上掏了半晌无果,又开始翻我的包,似乎想要找出什么来,悻悻然回应:“我没说它们绝对是,只是体态接近,总之还是你们自己去判断,我只提供一面之词。”
“你刚才提到鳗鲡,这是个有趣的比喻。就拿美洲鳗来举例,有些体内有完整器官,有些什么都没有,从没人见过它的幼体,也完全找不到鱼卵。几千年来鳗鱼生态始终成谜。直到近些年才找到答案,它们是海洋生物,不同时期体态都不同,繁殖期间为加快回溯速度,自己退化了器官,总之就是一句话,不全面的信息导致答案即便摆在面前,你也釐不清。”博尔顿无不感慨地叹道:“这与横皇、修罗之松以及老吕库古何其相像呵,没准它们本不复杂,而是我们所能看见的只有一个点,以至于屡屡遭挫经常搞砸!”
“所以你是说,哪怕外观差异很大,没准是同种生物?”胖子瞪大了双眼,问。
博尔顿笑而不答,从女招待包里翻出塑料夹子,在他面前晃晃,问:“你在找它吧?我见你随身带的arigeArk?我好似听过这个词,但它究竟是什么,却不甚明瞭。”范胖提给博尔顿一支Weed,笑道:“要不,您老不嫌麻烦,给我们科普科普?”
“谢谢,我从不近烟酒,要解释蜃蠡是什么?这个好说!”小破孩扬眉吐气地一摆手,傲然道:“你们知道海市蜃楼么?那是大气中光波折射所带来的全息投影,通常会出现在地平线、沙漠以及海面上。但尔等可知,在海底也会产生海市蜃楼?从古至今都有海底皇宫,神祗良厦的传闻。而造成这种幻景的,便是一种叫蜃蠡的贝类。”
博尔顿所说的这种贝类,赋有许多名称,通常被渔民叫做箠,是一种类海绵的生物。它们也分成公与母,在繁衍期间,雄体会贴附到巨大的雌体身上,就像小屁孩老爱占我便宜那样,相互结合后,便会成为雌体的一部分,堪称举世罕有。
随后,雄体成了器官,协助雌体吞吐被喷溅出来,随着水流漂移,再到处生根发芽。在排卵的过程中,箠的雌体会吐出某种化学成分的粘液,照成海水多余光被折射,因此箠虫密布之地,便常会发生海底的蜃景现象,以至于令采珠人和鱼群被吸引,陷入幻象被活活拖死,成为它们所需的养分。
在暗世界的史料中,极少篇幅曾经记载,有来自东方的异人捕捉到箠虫特性,便不遗余力地去采摘,随后研究出九局之外的独特妖术,叫做箠坠蛮。至于它的作用是什么?博尔顿不甚明瞭,总之箠坠蛮既不是咒术也不是魇法,更不是用来害人的。
那么,矛盾之处产生了。既然它是海棉类的玩意,会幻化出各种形态,但这里是木屋而非海底,它们是怎么被吹笛者移植进来的?此外,摄镜扣本就是炮制幻象的绯局,在这基础上再搞箠坠蛮,岂不是多此一举?这些正是小屁孩所说,似乎一切都反了的缘故。
“行啰,接下来就变得容易多了,如果吹笛子的是个男人,那就给他顿毒打;如果是个女人,就请咱们的拳王办点脏活,总之得赶紧将这妖人逮起来,逼它说出原委。”范胖朝过道那头吹了声口哨,将保镖和拉多克唤来。自己与希娜用庞大身躯塞堵住破门,以防止此贼趁乱逃逸,对我一摆手,道:“现在鼻涕全退了,接着就全靠你了。”
原本我搪塞他第三瞳不管用,是忌惮天旋地转的眩晕,但此刻人已聚齐,外加此人动机难以揣摩,我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移出眼仁开始深透。结果扫遍全部角落,依旧没有这家伙的身影,便朝着屋子中央逼近,最终停在了那堆糟粕般的垃圾前。
如果说这里躲着东西,也许便是我脚下的这一堆,但这并非人,而是一套衣服、手套、皮鞋以及头盔所摆出来的人形,齐整地躺在邪阵中央。隐约可见许多骨针从衣料里刺出,像玻璃制品般在手电光下闪烁。
“待我来看!”保镖瓮声瓮气地摞起袖管,大踏步而来。我怕再像前次被推搡,忙闪过一旁,给他预留出足够空间。光头来到跟前,双目一下子瞪得滚圆,气息变得急促起来。
“怎么了?难道你见过衣服的主人?”见其神情怪异,我不由站到边上陪着一起看。
“这、这、这,简直是岂有此理!”裘萨克大呼小叫,伸手将我抱起快步逃回门前,惊得结巴起来:“任何事都能够解释,就他最无可能!这家伙绝不是吹笛子的怪客!”
“哦?挺大的个头,是给什么给吓愣了?”范胖满不在乎地龇牙一乐,挺着啤酒肚朝屋中央走去。当扫过一眼后,也同样惊慌失措窜回来,向我们连连摆手。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究竟是什么厉害玩意能把俩个大男人吓成这样?”希娜恼怒地推开他们,也打算去一窥究竟,却被保镖伸手拖住。
“你哪怕去看也认不出是谁。这个家伙,与我们而言,就实在太熟悉了!”裘萨克手指远处的破烂,叫道:“这个人,就是率领那群狗贼袭击我们的歹人首领!”
“啊?!”闻讯我惊出一头冷汗,若破衣烂衫没搞错对象,那他便是残害小苍兰对其施展“行尸走心”的巨寇,可这个魔头为何会抛弃部下,独自死在了这里?难道他们这伙人也被什么东西给灭了?再或者仅仅是他脱下的衣服?这个妖人究竟想干嘛?
博尔顿闻讯,也略略吃惊,但这个老汉横行暗世界许多年,却也不甚惊慌。他一把拖住我胳臂,拉到人形衣物前,问是不是小苍兰所提到的魔头。
为击倒横皇,在缅床大屋内,两位圣维塔莱利用隔世之眼替我和小苍兰做了次前世宝轮,这让我通过她的视角,亲眼见到了这个魔头。甚至,我还能听见小苍兰的惨叫,以及她涕泪横流求他放过自己。而在嚣尘之海的水洞里,每次她午夜尖叫醒来,抱着自己双肩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如果去问,她则垂泪不语。其实不用细说,光冲着表情,我也能猜出这个魔头已成为她永恒的噩梦!我曾不止一次暗自发誓,终有一天要逮到他,亲手交给小苍兰处置,可谁曾想,现在竟变成这样?
我看了眼那只头盔,没错!白银质地,十字军加固盔,衣服尺码,所有特征一一吻合!
“很遗憾,这混蛋没有使用障眼法,他的的确确死在了这里。”博尔顿弯下腰,拿起小刀挑开西装衣襟,漆黑的衬衫下盘着一轮轮的果冻状碎皮,仍在起伏冒泡。他蹙紧双眉,喃喃自语:“让我想想,他为何要跑来这里并选择这种死法?难道他压根不是人而是蜃蠡?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只可惜九局之外是个浩瀚的大洋。”
“这家伙没准就是横皇的另一个肉身,与躺在停尸间里的德国佬一样。”希娜团着手,斜目望着这堆破衣,哀叹道:“可惜欧罗拉死了,不然可以靠她半妖身份引出魂魄,交给公羊们去审问,也省去现在这一大堆麻烦。”
“我也深有体会,与人相比,半妖何其强大?这不仅仅是力量上的悬殊,而是整体面貌上,精神上的质变。”我无不嗟叹:“谁说妖魔无情,其实经历过来的人最有发言权!”
“这混蛋死在这里,多数与我们的目的一致。”博尔顿闻听我俩闲扯,忽然侧过脑袋,问:“你记得你曾说,在异世界中里要假设自己是半妖,才可能釐清困惑,是吗?”
“是啊,我说过,就在不久前,为了打破天蛾翅的目障。”我愣了愣,答道。
他望着天顶念念有词,然后将手一指,要保镖上前,说:“咱们所有人里,你的个头最高最壮。这里的屋梁将近四米,我现在要你将我举到最高,以此我能借助半妖视野,去窥透这间屋子的玄机!”
在秘鲁的纳斯卡地区,汇有许多史前巨画,几千年来没人注意过。直到飞行器的出现,才让世人一睹它们风采。我们所站立的角度,身高决定了视野,万物只能看见一个点,也是不全面的。当然这个问题在七年后便被无人机解决,这就是科技进步的力量。而在那时,我们所能依仗的只有人力。
众人将贴墙的铁橱拉倒,推了两只到邪阵前,以便保镖能站得更高。博尔顿被架到屋梁下,尽量舒展身躯,然后掏出小本开始记录。只见他水笔如游龙戏水,飞快写完一页又一页,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去一个人下到底楼,找与这间尾屋对角的地方,查看边墙。”“再去两人,一个去檐下,一个去木屋背后,翻开草坪看泥土有何异样!”“这个箠坠蛮不是用来破绯局的,它显然是在寻找着什么!”
博尔顿刚一落地,忙举着小本要众人来看。他画了许多抽象线条,更像是水利地势的概念图,各种不规则圆环绕了一层接一层。他显得既紧张又兴奋,高叫道:“不得了啊,我终于悟清他想干嘛!箠坠蛮的实际用途是为了探测!他选择死在这里,目的是想找寻某件东西,或某个地方!那里有解答一切的答案!”
跑去底楼的保镖大叫,对角线破屋内满墙都是稠密黑酱,变得与尾屋一模一样;而站在檐下的希娜也在大叫,黑汁早已渗透进草坪土里,向着更广范围在扩散!拉多克则回应,他那头的泥里全是死蚯蚓,被黑汁泡成了稀糊!
“就这样靠人去一寸寸翻土,等找到时别人早破了黄金屋!”博尔顿背着手,在破屋内来回踱步。
“但这魔头已死,即便获取讯息也无法传达,那群歹人会否正往林子赶?”我立即跑到大窗前探头出去,焦虑地扫视着周遭,提防突变。
“不可能,你设想一下,假如他们需要口耳相传这种原始方式,应该是全部人都站在木屋前才对。而现实恰恰相反,头领独自死在了这里,化身蜃蠡正在积极探测。他们必然拥有像夜风一类的联络方式,从而分开两地也能及时拿获信息!”他斩钉截铁地一摆手,道:“而且我还能肯定,他们绝不属于暗世界,这些人的手法是如此奇特,如此陌生!也许他们已抵近了黄金屋,正等待这巨寇的最终发现!”
“啥?这伙蟊贼已闯入了黄金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那样岂不是败局已定?”范胖闻言,慌得烟蒂掉裤裆,苦着脸低语:“完了完了,老马这回怕是凶多吉少!”
“我想,他们此刻在找的,正是自己所缺乏的东西,那就是要突破没有吕库古小姐之外的其他方式!”博尔顿浑身一激灵,指着女招待大喝道:“立即放出狗鼻子,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去找到这个未知之地!”
露娜应了声好,拐着腿扑倒在背囊堆里,从中翻出三、五个火柴匣大小的铁盒。一经打开,里头立即爬出无计其数的硬壳甲虫!这些东西每只不超过两厘米,浑身泛着幽蓝光泽,背上布满赤红倒刺。刚一落地,便纷纷钻进土里,瞬间跑得一只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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