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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9:深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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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49:DeepThunder(深雷场)

       我顺着Alex曾爬过的土墙上了一段钢筋水泥,借力跳到对面的矮楼楼顶,开始观测起整片山铜矿井。放眼四周满是焦黑的路面,以及还未熄灭的火烬,空气中滚着灼人热浪。残渣碎玻璃以及满地的铜衣,自油料仓库开始,一直铺到了锤头研磨机,最后汇集在四十米外的一栋两层小楼前。这座破建筑基本已看不见墙皮,通体被油腻的污秽所包裹,随着油脂凝聚,成了无计其数的巨型犬牙,深深刺入烂泥,变得坚硬无比。

       而车厢拟态的两个出口前,碎卵石间爬满车胎般粗细的水幕,它们像藤蔓般生出尖刺,困住了据守小楼的人们,这便是Alex爬舱出去三刻钟,既带不进人又音讯全无的原因。而在F仓库前的瓦砾上空,仍飘散着紫蓝色气状粉末,帝皇鲼的足肢在这里破成一滩滩乌黑发亮的怪圈,那是裘萨克耗尽全部的帷鸢,最终撕破的一条走道。

       眼下的情况很不乐观,甚至比起之前更甚,不知因何缘故,那东西似乎察觉了被伪装的石墙,正化为石油般的稠汁,如海浪拍击礁石般席卷仓库入口。我本该与他们并肩鏖战,然而却独自站在矿井楼宇间,要去做件私事。于情于理对拳王等人来说,都是不公的。

       要如何才能跨过这海洋般巨大的帝皇鲼,奔赴远在袋底池谷底的深雷场呢?方法只有一个,但成功系数很低。那就是攀爬周遭嶙峋山石,学着狄奥多雷的方式倒悬洞顶,躲开全部水域,跨过深池从峡谷的另一端爬山根下来,总长度约为三百五十米。

       且不说以我现在的体质能否办到,即便作为雷音瓮女魔的全盛期,也不曾做过这等尝试,基本全以步战为主。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既然已在风铃面前夸下海口,外加陷在那里的人又是如此重要,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不得半点犹豫。

       重新回到瓦砾地,我径直走入巷底,一咬牙抬腿上墙,几番趔趄终得上到洞顶,开始脚步发虚地向前移动。说来古怪,在翡翠之华豪宅像这般倒悬,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而走这趟绝路却如临深渊。果然有观众与没观众之间的区别太大了。这其实就跟体育赛事差不多,当周围都是你的拥趸高声喝彩,往往就能超常发挥。

       我不由得向来路扫了一眼,希望风铃正巧爬出排泄孔仰头观望,又绝不希望她出现在那。人就是这么矛盾,实际行为与心头所想完全是两回事。好在傻妞还是颇为爱惜自己性命的,瓦砾地上空空荡荡,只有热风在来来回回地呼啸。

       当爬到河床上方,我终于看清了那组毫无概念的粗筒臼炮。一切正如面罩女贼所描述,数量约有十数个,全部倾斜深埋在烂泥里,炮口对着袋底池。但这究竟是不是炮身,却很难断定。因为如果是炮,那么膛壁便有厚度,可这玩意儿瞧着只比普通柏油筒厚实些,哪怕射发星屑云晶炸弹,也只能打出弧线,这便是我最大的困惑了。

       虽说我枪法奇臭无比,但儿时蹲马桶书报架上堆着的全是武器杂志,老爸和小叔都是军事发烧友,因此我也信手翻阅。久而久之我便懂得许多这方面的见识。将手举到臼炮炮筒斜度,运用三角定位法,假设一个落弹点,再乘以宽度,如此计算是个高抛物线,距离能够被测到,应是炮弹半径的八十五米,误差为六到七米。这么一来,它要如何做到全覆盖?哪怕将误差去除,它也只能炸到袋底池浅水域。

       我摇摇头将杂念摈除,爬壁倒悬天顶我不是为了当炮兵,而是图谋靠近那孤岛般的深雷场,现在简直是本末倒置。走得有些疲累,我便趴在石隙间喘息,挂着的对讲机忽然绿灯频闪,并发出低沉噪响,我怕惊动帝皇鲼慌忙关机。再一抬头,便瞧见那台无敌铁牛,居然像只橡皮艇般浮在深池中央,驾驶舱内坐着个面容憔悴的稻草男孩,正衔着烟埋头忙碌着。

       这辆都市传说中的午夜幽灵,比起苏联T-80重坦还要大上两倍,坚固敦实,往少里说也得上达百吨,可这个庞然大物偏偏像条游艇般浮在水里,这种反物理现象还有天理吗?它也一样没逃过帝皇鲼的袭扰,车身被染得乌黑锃亮,四周泛起层层叠叠的油花。可无敌铁牛造得太坚固,那东西愣是招数使尽,也渗透不了,只得悻然作罢。

       难道说,这大车不是矿井的产物,而是别人开进来的?我一拍脑门,想到了所有人都不曾想过的问题。那就是当初的纽约侦探社布罗韦克兄弟,他们又是怎么闯进北卡山里的?这批不速之客必然带着全套设备,外加雇员众多才敢深入阴蜮,如果用车拖成本太高,走水路才最为经济便捷。因此他们要淌这片水域,不可能去搭飞毯,洞穴深处的不死鸟设备全部熄火,这是客观前提。莫非靠的就是它?那是否存在可能,无敌铁牛其实不是车而是部铁壳船?

       我本想过去看个究竟,但彼此间距离实在太远,那是两个方向。只见火光一闪,点烟的稻草男孩似乎查觉到什么,警觉地仰起脸,那对黑窟窿开始打量四周环境。我不能引他注意,当修士发现深爱的女人正攀在石柱上,指不定就会爬出车厢,如此一来我便真成了祸水。

       随着腿脚游移,我继续往前爬出一段距离,完全绕开公羊的视野。就这般走走歇歇,我足足花了一刻钟,蓝底设标纸上的放大镜已赫然现在眼前。

       所谓的深雷场究竟为何物?其实是一片铲平的池中孤岛,它的东端有组与水岸相似的臼炮,连摆位都一模一样,面冲着不死鸟山铜矿井;西端是个破旧的工具房,已被帝皇鲼彻底捣毁,只剩得一杆孤零零的路灯发着荧光;但它们都不是主体,这地方其实是个超巨大的储气坑,外型活像黄豆罐头。面对着我的,是个直径达十五米的圆形罐口,探头往下张望,深度可能有二十五米,左右各备固定在铁墙上的爬梯。当人下落十米后,就能跳入圆壁边缘的碉楼,沿途铺着厚重甲板,一路盘旋可直抵底部。那厢也是金属架构,但选材极为奢侈,全部铺着镀膜钢砖,银光闪耀,既可能是不锈钢也可能是钛铬合金。

       我攀着爬梯下到顶部楼段,两眼开始发花,累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同时也为自己的体力感到吃惊,竟能坚持那么久。打口袋掏出士力架,我三两口吞咽下肚,便擎着橙色小本开始勾勒,为一会儿找着桃子要如何带她出去作准备。就这样画到臼炮时,我停下了笔。

       这两组迫击炮分别占据水岸两头,倾斜角度对称,覆盖面各是八十五米,如果对轰的话,星屑云晶炸弹便会在半空中撞在一起,这样要如何镇压帝皇鲼?难道炸弹必须要相击粉碎化为帷鸢般的尘雾?抑或是一种礼炮?总不见得为那东西夹道欢呼吧?反正我想不明白。

       带着一肚子疑问画完草图,在将本子揣回裤兜时,我摸到腰间硬物,便端起摩托罗拉步话机打开,里头随即传来范胖焦虑的呼叫。

       “你人在哪?拳王老大正在寻你,赶紧去F仓库布防,现在所有人都得上前线了。事到如今也别藏着掖着,把风铃一块叫上,煤炭脸儿已攻破大门,正在集装箱间追剿他们。”

       “我人不在地底设施,其实已偷偷送傻妞出去,现在正在爬深雷场。你之前寻我时正巧在攀壁,底下就是海洋般的帝皇鲼皮囊,为了不被查觉只得暂时关机。”

       “你和她在山铜矿井?而且爬出了三百多米?你俩是如何办到的?”闻讯他大吃一惊,生气地大叫:“你管那么多别人闲事干嘛?自己人不顾反倒去援手陌生人,莫不是疯了?”

       “我已将她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去的深雷场,你?你究竟是不是范胖?”我被呛到无言以对,嗓音确实是范斯,但他不会说出这种自私的话,那是个厚道豁达之人,素不利己。况且他本就知道我掏支票买原液的目的,就是为了轰她离去,怎会显得如此失措?

       “这怎能叫陌生人?你应该明白杏子、桃子同我之间的联系,我这是在救自己。”

       “小老妹,你静下心来,我知道你爬那么远本就很累,倘若再来打扰,谁都会生气。但这事很重要。”对讲机被边上人抢夺,很快传来马洛的声音。他思虑片刻,说:“当我知道后,也是同样焦虑,这事我们暂时还没告诉法国小子,以他那暴脾气,你也能想象得到。”

       “Alex在哪?那么久居然没发现我失踪了?真是迟钝得可以。算了,你往下讲。”

       “老范说,之前车厢内部频段接通后,他测试时与你通过话,当时你正在洗澡。而后他制作了纸杯电话,再一次与你通话,这事还记得吗?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瘦子闪烁其词,显然有些话不便挑明,又问:“你确定真的已将她轰走,现在没跟在身边?”

       我当然记得,那时我在书房案头研究照片疑问,他放着对讲机不用干嘛用纸杯?想着我答道:“确定!爬洞顶时我看过两次,没被人尾随。再说了,她即便有心,也跨不过河床。”

       “那就好,因为我觉得不对劲。听着,风铃所在的支派叫胡蜂,她这单业务是另一个组织里叫蜜蜂和蜂鸟的女孩介绍给她的,胡蜂、蜜蜂、蜂鸟,三者都带着翅膀,全是会飞的动物,为何她与金发女却是水果?叫杏子和桃子?这不是很奇怪吗?”范胖接过话茬,解释道:“当时我正拿笔在纸上涂写,她进门来送密码本,我不知有没有被她瞧见。所以想前一次通话你在洗澡,也许她并不知那时对讲机已可以通话了,故而才用纸杯,假装内频没有锲入。”

       “这有些太牵强了吧?范胖你是不是累坏了?名字这种事,以前我邻居家养的狗故意取了猫的名字,就为了图好玩。她是不是偷偷将油手擦你外套上了?我还当什么大事。”

       “这只是第一个疑问,分析下去的话问题越来越多!翡翠之华是个超级富豪对不对?他要雇人取回样本,怎么也得找更专业的,譬如像瓦莱松那种老成者率队而来,干嘛去请俩个初出茅庐的獍行?让她们去冒被帝皇鲼吞了的危险,结果却只肯支付区区两万六佣金?那不是个缺钱的主,这种事至少也得像给善良公羊他们二十万上下才算合理!”

       “这个我也曾问过,你们觉得杏子是有预谋的,那样做她图什么?”我感到倦意袭来,眼帘变得沉重,靠在冰冷的铁壁上,让回旋热风吹拂。一种久违的慵懒充斥头脑,感觉异常舒坦,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整个人昏昏欲睡。

       “跟着,就发生了黑色咏叹调这件事,既然它是文件内容的重中之重,那么密封罐就只可能存在于车厢。按plum叙述过来的,桃子闯入深雷场是因破不了拟态入口这道题,她是上那另辟捷径,最终还是为了闯进车厢。但为何反而在那里找到了密封罐?这两者不是矛盾的?当时小妞将原液还我们,我被兴奋冲昏头脑所以没去深想,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出大量蹊跷。跟着,我让老马又去了趟储备原液的破屋。你可知,他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他发现了什么?”我不由打了个哆嗦,头脑开始有些清醒了,便急着问。

       “压痕与水印。我们取走密封罐的地方,没有原先瓶子摆放时所留有的黄垢痕迹,它是被人重新端上铁架的,而第一个发现它的人却又是Plum!因此咱哥俩觉得,整件事是个被人精心布置的局!”马洛夺过对讲机,叫道:“你赶紧退出来!桃子的事别再掺合了,甚至我怀疑互通电话时,那个獍行人压根就没在深雷场,而是躲藏在车厢的深处!”

       “这不可能吧,桃子杏子就是未来的我与Alex,如果真是包藏祸心,那她们自己也会完蛋。”我扶着铁壁支起身子,探头往下张望,恰在马洛情绪最激昂的那刻,我瞧见一个身穿黄色短夹克的人影,正徘徊在底下碉楼的某扇破门前。那柔软的双肩,披肩的金发,好生眼熟。而当这个女孩转过脸来,我可以确定,她就是那位在地铁站不期而遇的艾卡!这只桃子哪有潜伏在车厢图谋阴暗勾当,看她灰头土脸地来回奔跑,显然已被困在这里很久了。

       事情既已明朗,我便不再与范胖瘦子啰嗦,慌忙冲到铁栏前,冲着底下大呼:

       “天竺菊?不,桃子,看向这边,在这里。我是杏子喊来帮你出去的,上我这来!”

       艾卡顺着嗓音环顾四周,很快在绿豆大小的应急灯下瞧见了我。她抱着脑袋怪叫一声,开始像只无头苍蝇般绕着铁壁狂奔起来,脸上带着世界末日的绝望。若兰开斯特们所说是对的,那她应该转身窜进破门内,将我引到某个犄角旮旯里残害才是。而像现在这般一圈圈乱跑,显然是被吓着了,显得手足无措。这种奔跑轨迹,不论怎么看都不像在引我入套。

       “桃子是个绝对的神经病,陌生人会令她产生深度恐惧,只要见到她会立即拔腿逃跑。”

       耳边闪过风铃的话,我凝了凝神深吸一口气,决定去将她擒下。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平素里我看过上千部恐怖片,对各种桥段套路都捻熟于胸,不排除她有假装的嫌疑。所以在做这件事前,得先看看自己是否在状态中。适才的疲累果然是环境舒适所致,休整了几分钟,令体力充沛起来,我抡胳臂蹬腿,见毫无问题,便开始沿着铁壁飞奔。

       艾卡见我一声不吭正飞奔直下,再绕行几节铁板迴廊即将冲到面前,便跳上一堆柳条箱,将身缩成一团,发出尖利的哭声。我打裤兜掏出海棠钉,凑到唇边去吹,结果依旧发不出那种放屁般的声音,反倒亮起空灵婉转的笛音,在这座黄豆罐头般的建筑中久久回荡!

       闻见狗哨吹响,这家伙浑身颤抖了一下,缓缓站直了身,打腰间拔出两把水果刀,目露凶光。那种眼神不啻是种警告,我若继续逼近,她就要开始反击了!裘萨克曾说,倘若路遇善使短刀之人,不论是男是女,个高个矮,立即走为上策,决不要怀着侥幸硬拼,那类人的神经反应远超常人。我心头也开始发毛,便停驻脚步与她对峙。哪知这只桃子果如风铃所说,见我有了怯意,便爆吼一声,挺举匕首象道闪电般冲上迴廊,向我疾步而来。

       “都是你不好,是你先逼我的。”桃子嘴里不清不楚嚷嚷着,嘴角露出怪笑,那果然是个神经病。我不由大骇,反倒没了主意,只得一边往回奔逃,一边不停吹响海棠钉。早知现在,我应该花些精力问明风铃究竟要怎么吹出屁响,现在倒好,反成了她发泄对象。

       多年后我认识了一些神经科的主治大夫,他们说这种人在精神病中占比极少,同时具备狂躁症,患者多为年轻貌美的女性。她们也许有过相当惨痛的童年噩梦,会对陌生人产生强烈敌意,一旦起杀心必然会捅死对方。在九五年的弗吉尼亚,就有一名二十五岁男子无故被一名十六岁女孩刺死,身重四十多刀,刀刀都不致命,最终因流血过多而亡!

       我岂肯成为艾卡的刀下之鬼,彼此间未尝交手因而不知她实力如何。此刻想洞悉身手,只得看其移动身姿了。她跑得气喘吁吁,腿脚在转弯时经常磕碰铁栏,一切迹象皆说明她弱于我。那不是刻意假装的,而且全无必要,这里就我俩,她又要演给谁看?而我也不敢弄险,打算逃往最高一层,攀上爬梯再说,如此一来就可限制她挥舞小刀的空间,然后徐徐图谋。

       “住手!老子就知道一定会发生这种事!”恰在此时,头顶传来一声大喝。我仰脸去看,那正是风铃,她许是游水而来,浑身湿透。此刻双腿倒勾在铁栏上,冲着我连连大呼,道:“你现在相信了吧!我早就说她有神经病,你还反驳老子说服服帖帖像条狗实在太侮辱她。赶紧将海棠钉与我。别让她近身,她刺出第一刀时爆发力惊人,无人能挡!”

       我将手中的骨哨抛给她,不敢相信小妞是如何跑来这里的,莫非杏子也是半妖,能像我那般倒悬洞顶而来?这不可能!厮斗时是可以感受出对方有否打假拳,她是个普通人无疑!

       当那种连串屁音响起,已冲到百米之外的艾卡活像被人抽了一鞭子,浑身筛糠面色发白,只听得叮当两声,手中匕首掉落在地,金发女完全傻了,正在东张西望地踌躇着。

       “好险,我若再晚到几分钟,你肯定会被她狠狠杀掉。”见艾卡被镇住,风铃这才长吁一口气跃下地来,扶着我肩头冲她大喊:“你这笨蛋,她是老子找来帮你的,你怎好坏不分?”

       “这是怎么回事?我被你搞糊涂了。”这些突如其来冲击,令我脑袋瞬间宕了机。

       “老子不也说过舍不得你就这样走了吗?现在她没事了。”小妞咧嘴一笑,得意洋洋地说:“我后来又想了想,觉得还是拉上她,咱俩往后索性跟你一起混会更好。”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跟着我?老娘是个漂泊不定流离失所的女人!”我在楼层中段停下脚步,破口大骂道:“说了那么多,你怎那么不懂事?现在桃子平安无事,你俩赶紧走吧。”

       “谁是桃子?”二十米外的艾卡仰起脑袋,困惑地说:“你是在指我?我不叫这名!”

       “我正是按你说的,打算离去,因为这个鬼地方,便是你要老子再三确认的水路!”风铃忽然将手一背,指着我发出那种肆意狂笑,叫道:“你开始怕了,小苍兰姐姐!”

       “不好,中计了!”这句话还未喊出口,身侧的铁甲门随即被一股难以想象的怪力顶开,整座破屋的漆黑水幕铺面而来!我就像片飓风中的树叶,被它刺出楼段,狠狠砸向地底!

       如果这149章章回名不限字数,可以采用明清时期白话文格式的话,我觉得用“操同室计赚小苍兰,恃凶暴命殒深雷场”最为恰当!我败了,我败给了一名足足小我六岁的小孩!

       四天前我与Alex爬着孤山,他曾向我抱怨,说他爸马德兰也许是个假名。见我失声大笑,他便开始解释说:“乘大巴回来途中,我端着那本子,不知不觉就念出了声,结果坐在边上的一个小妞笑我,说那全是小说悲惨世界里的人名,她看着就很有文化,总不会骗人。”

       而一天之后的清晨,我与他坐在底庭等待昏迷的范胖醒来,再度讨论起这个金发女,两相对照特征,基本判断为同一人。那么,若是艾卡当真患有恐惧生人的神经病,又岂肯主动与Alex搭话?她难道不该是虚汗淋漓,怕得浑身打颤吗?何故要搭乘大巴混迹在人堆里?

       由高空坠落,我试图不停去抓各种铁条,依旧是重重摔在那银光耀目的坑底钢板上,感觉身体支离破碎了!那冲天的水幕紧追而来,将我兜头裹住,死死压迫并难以动弹。俩个花一般的女孩彼此间轻松调侃,走回柳条箱背后,撬开铁壁某段,露出背后密密麻麻的电线,与一只干净的空玻璃瓶。所谓的“桃子”听我正在悲惨moan,便打算上前看我伤得如何。

       “别靠近她!理论上我打不过,你也打不过她。”见状小妞慌忙窜出,制止同伴冒险,急切地说:“蜂鸟,我已多次试探过了,她正是那只妖中丽蝶,别被其外表骗了,那不是人。”

       “什么?”我吃惊地瞪圆双目,紧盯着她俩,惊叹道:“原来你俩才是蜜蜂和蜂鸟?”

       “可是,她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女人,你当真确认了?要是搞错对象就全完了!”那个艾卡怯怯地扫了我几眼,叹道:“从那么高跌下来,你没事吧?我们也感到很抱歉。”

       “住口,你每次都这样,总想扮演好人,要老子去当恶人。”风铃见我一脸迷茫,指着她对我大叫:“别相信她,所有点子都是她出的,老子只是负责抛头露面。她可坏着哪,最喜爱露出这种表情装无辜。小苍兰姐姐,现在你说,咱俩谁才是傻妞?你怎么不骂老子了?”

       “可翡翠之华只是让我们来炸掉这地方,并没说要去杀人!半妖不该是龇牙咧嘴的那种吗?怎会如此美丽如此像人?”这个叫蜂鸟的金发女,一听也是急了,对我连连摆手,说:“她从未告诉我要做掉你,我根本是被蒙在鼓里,你也别相信她,要恨就恨她,没我什么事。”

       “你们打算要炸毁不死鸟?”听完我只感觉汗毛倒竖,不由丽眼圆睁,冲着她俩大喝:“我死不足惜,但还有几个人困在车厢内作困兽斗,他们总没得罪过你们吧?何故要如此残暴?风铃,他们待你不薄,我更是像亲姐妹般待你。既然我必死无疑,但想知道为什么!”

       俩个小妞彼此对视,忽然捧腹大笑,那种扭曲的嘴脸足以证明,她俩全都是神经病。见我不停唉叹,俩人齐齐转身,将那口干净的玻璃瓶摆到台机器上,随着手指按动,一股稠厚如胶水的酒红色浓液,被慢慢注入其中。趁着间隙,风铃悠然点起一支烟,远远蹲坐在十米之外,吞云吐雾道:“这就是我俩进来的入口,它实际名称叫做星屑云晶。”

       “你不是说这里是深雷场?莫非在图纸上做过手脚?那密封罐究竟又是什么?”

       “我什么手脚都没做,这里确实是深雷场,但在翡翠之华的笔记中,管此地叫做星屑云晶。至于你所说的那种鼻涕般的原液,人家要多少有多少,才不稀罕哪。他真正想得到的,是杀手狼鲼的酵母腺素,也就是这种红色体液。代价是得喂养它一只半妖才行。”她慢慢流露出哀伤,泪珠缓缓淌下,道:“说句实话,我是真的真的十分喜欢你,老子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善良的人。但不如此便没有佣金,也炸不了这鬼地方,你就是那颗星屑云晶的炸弹啊。”

       “行了,少与她废话,咱们必须要逃了,你不妨去亲吻她一下做个告别仪式吧,真是受不了你。”起初还很温善的艾卡抱起瓶子,装入一口早已准备妥当的铁箱,在肩头驮稳,向风铃打了个响指,不耐烦地说:“哪来那么多恋恋不舍,你不走我先走了。”

       “老子才不会那么傻去白白送死,”风铃一骨碌爬起身,紧追着艾卡的步伐,打开底层碉楼的某扇破门,一边飞奔一边向我挥手道别,说:“小苍兰姐姐,这个过程会很快,你甚至感觉不到痛苦。上帝保佑,你千万别记恨我们,要恨就恨翡翠之华吧,别了。”

       蜜蜂与蜂鸟吹着海棠钉的哨音,在银铃般的笑声中越走越远,直至四周再度陷入死寂。俩个小屁孩由头至尾就不曾将我当作是个人,而是只半妖,固然作恶多端,也毫无心理愧疚。

       我望着深雷场罐口,默默等待着死神降临。耳畔传来阵阵空灵的嘶吼,一个黑点出现在洞顶,随着距离缩短,它的轮廓清晰起来,正发出“咴儿、咴儿”的哀鸣,爬在石隙间摇头摆鬃,那是日行千里的制势,我任其自生自灭的小拽女。

       我不知它是怎么办到的,自从被狄奥多雷降服后,它也好似成了妖马,能倒悬天顶。

       当见到自己主人正像只待宰羔羊般被水幕困在深雷场垓心,牝马两颗紫宝石般的大眼闪现出惊喜之情,它奋不顾身地跃下,顺着铁壁滑落楼段铁甲板,开始撒蹄狂奔。仅仅只是十数秒,已窜到坑底,正发了疯般撕咬着漆黑水幕!受到突袭的皮囊,开始有了些松动。

       “小拽女,危险,你快逃!”趁此良机我慌忙起身,将带着的各种阴削、散物全部打出,整片深雷场顿时白雾燎原,鼻息间满是硫磺和水银的酸辣,我仿若置身在荡漾的大洋之中,双目被刺激得难以睁开,一时间瞧不见牝马在哪。

       如果说,世上真有神明,制势马便是那热情如火的黑天使。因它的意外出现,水幕稍有退却,我心头大喜,急忙追着马嘶而去,当拨开浓雾,一幕最不愿看见的惨状横在眼前!

       无数水幕打各道破门内喷涌而出,早已将牝马裹得无法动弹,它望着呆若木鸡的我,竭力想要站起,身子一动整段后肢的马皮被水幕扯落在地,顿时鲜血淋漓,正绝望地哀鸣。

       “小拽女!”我再也控制不了内心惨伤,扑倒在它背上,示意牝马别再挣扎着站起,我不会再独自偷生。抱着马头,我泪如泉涌,从它跃入深雷场那一刻,就决定与我共存亡。马是世间最愚忠的伙伴,古往今来,多少豪杰壮士杀身成仁,他们的坐骑均选择不吃不喝,陪伴主人一同死去。而像制势那么刚烈的马,早已明白自己将葬身地底,毫不忌惮死亡!

       很快,那种吱吱怪叫打四面八方传袭而来,我终于明瞭风铃所说的那个过程是什么了。只见头顶罐口涌入无数水幕,帝皇鲼化作漆黑海洋,如瀑布般倒灌下来,迅速吞没最顶层楼段,接着是第二阶、第三阶,照这趋势,将身全部阗满深雷场,也不过几分钟的事!

       所谓的深雷场,也就是星屑云晶,其本质就是最初饲养这条鲼的囚笼,它甚至比我还可怜,被人束缚在此,每天都在被抽取髓液,经历惨无人道的折磨,从而才建立起车厢,有了洋葱头以及所有一切。远处炮击传响,穹顶亮起耀目光斑,一道强电流织成的电网覆盖下来。

       这便是臼炮般的粗筒真正发威的轰炸,他们不是炸弹,而是擦着就将化为灰烬的渔网,专用于困住它。我与牝马将丧身在帝皇鲼獠牙之下,而它也将被某种我还未知的方式所处决!

       那一瞬,我似乎明白了翡翠之华的用心,他决定彻底消灭这东西,以免被人查觉不死鸟的奥秘,从而保证自己手上的专利独此一家,赢取难以想象的巨额注资!而那俩小妞便是由他派来落实此事的。没准翡翠之华也像横皇般拥有窥透所有时间线的宝钻,将我身世打听得一清二楚,故意挑选蜜蜂和蜂鸟,这两个与我存在千丝万缕关系的小孩,专诱我入套!

       但为什么是我?曾经沦为半妖的,不还有稻草男孩和女招待露娜?我想答案只有一个,我真的是狄奥多雷口中所说的马特提利,不仅是吕库古们和末裔的宿敌,也是他的大敌!

       对讲机里传来杂音,一个焦虑到失魂落魄的声音炸响,那是早已失态的Alex。

       “宝贝,你人现在在哪?听着,大好消息,刚才那只鲼像潮水般全面退却,现在矿井已安全了。你赶紧从那个鬼洞里上来!我们发了高频联系上修士,他说那部无敌铁牛其实是台两栖坦克,一种叫狼鳗的Y型特殊改造车。咱们现在只需搭上去,就能立即离开!”

       “我知道,因为杀手狼鲼已经奔我而来,我被风铃和艾卡设计困在星屑云晶,已经完了。”

       “什么?信号不好,你再说一遍?”我可以肯定他听清了,但依旧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现实,见我不答,便继续大吼大叫:“难道丫挺的四眼没将我的话转述给你?我打见到那女的,就查觉有问题,可你既然都已在提防行事,为何仍落入她们的圈套?我现在就动身过来!”

       “不行,Alex,即便过来你也救不了我。趁现在还有时间,你招呼大家快跑,这个鬼地方很快就会被炸毁,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情报。一切都已太晚了,而且我也不恨她们。”

       “宝贝,你别哭,你那样我没法活了!老子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揪出那俩个小恶魔!不论你怎么说。”随着杂音越传越频,我知道自己挡不住他,Alex已经在疾步飞奔。沿途纷纷传来拳王、女兵以及那面罩女贼的声音,他将实际情况告知了众人。

       “立即放弃这个想法,别去找她们麻烦,是我智商低下,总之栽了。你不能伤害她俩,因为蜜蜂和蜂鸟,便是你我的未来!”我抱着步话机,泣不成声地哭道:“你向我保证!”

       “为什么?你这小傻妞究竟在想什么?你是如此痛恨面罩女人,只因她涉嫌害杀了两个你。而阴险的小恶魔也在杀你,你怎不恨她们?你怎能对我说出那种话?”

       “因为,你没听拳王说起他的童年故事。他小时候哪怕再淘,货卡司机也绝不揍他。这因为他老爸有次被气得泪流满面,曾经说如果裘萨克惹祸非要打孩子,过去夫妻俩总有一个会比较冷静,那么便会劝阻另一个。可千里挑一的妻子跟人跑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拉。尽管,这个不忠的妻子足足殴打了拳王两年,所以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揍过拳王的货卡司机,内心有多悲苦?”我长叹一声,道:“我当然知道风铃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但她在另一个时空的老妈早已粉身碎骨,在我那难以忘却的记忆里,她的身份就是勿忘我仅剩的骨血,我不希望见她去过那种狗都不如的生活。你我最有体会,从小丧失家人的照顾,我们走的是条什么道路?你为何紧握双拳,口中咒骂也要去找马德兰?学学货卡司机吧,就让往事随风而去。”

       “你再坚持坚持,我已快接近了那间浴室。俗话说,人为知己死!所谓国难,艹,这他妈有些扯了,所谓横祸是要共赴的!咱们既是兄弟又是夫妻,岂有一人独生的道理?自古以来,都是要抱在一起死,葬在一地的。你不要再绝望地哭泣,黄泉路上有我作伴!”

       “我很怕,我从未有过如此害怕。满眼漆黑,视线被帝皇鲼的黑汁所侵蔓。这是命格,天竺菊所说的预言。我注定将死于今天上午,既不是丧在狄奥多雷之手,也不是关键点,就是现在,你根本阻挡不了。”我哽咽地将步话机搁下,问:“找留白时,我问你的话,那是真正的答案吗?Alex,你老实告诉我,你爱的是小苍兰而不是我,我要听你亲口说。”

       “你别再胡思乱想,静静地等我到来。对于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哪怕她是你,我也全无回忆,怎会爱她超越日夜相伴的你?那你要我怎么办?要置Chris何种处境?你我都要回到最初,回到不曾发生这些烂事之前,去夏洛特,去重新支起这个破碎的家。。。”

       我沉重地关上了对讲机,将它一脚蹬开。任何人,只要处在这种境地下,必然会说出Alex的答复,不论它是真是假。但恰恰这种话是我所不愿听见的。甚至,我在早已知晓答案的那刻,心头已暗下了决断,只要那种意思表露,我便摔了机子。

       这是因为,我宁愿Alex说出所有我最不愿听到的话,甚至是唾骂,也好过蜜糖般的安慰,我需要寒心彻骨。那样的话,我能走得稍微轻松些,不再有所依恋,像那凛冽狂风中脆断的苍兰花,不知不觉已得登天国,带着自由的心境,去大笑我这可悲的一生。。。

       我不是死于强敌,也并非丧命猛兽,而是亡于不同时空的过去以及未来的自己,实在是快活极了,舒服极了。

       我紧紧抱着小拽女的马脖子,注视着那条杀手狼鲼稠汁海洋吞没星屑云晶,合上了丽眼。在这里,我将会带着尊严,带着心无旁贷,迎着漫天血雨,镇定地接受死亡。

       “永别了,所有我爱着的人,以及爱我的人。Alex,来世相逢,我们将会再续前缘

       不死鸟山铜矿井方向,响起一轮轮低沉骚动,它们由远至近,开始逐渐逼近深雷场。那理应不是雷鸣,而是超强电流的滚涌,比起地底车厢洋葱头重启时的噪响,还要令人难以忍受。这种倒计时般的读秒,正像鼓点冲击着每个人焦虑的心扉。

       我不由睁开丽眼,从自我感染的悲壮中惊觉过来,越发恐惧地抱紧小拽女的脖子,仰脸看向罐口。杀手狼鲼已知中计,被我这颗星屑云晶炸弹所引诱,已困在这只庞大的黄豆罐头里。它不甘束手就擒,尝试作困兽犹斗,将海洋般稠厚水幕从我与牝马身旁纷纷撤走,开始全力冲击覆盖住我与它的那道臼炮电网。当花蟹足肢般的怪皮撞上它们,霎那间被烧得焦黑发臭,随后那些朽断的皮囊,便如火烬炭末,劈头盖脑地倾泻下来。

       我可以接受自己像炸弹般粉身碎骨,但无法忍受被枯肢砸死,见水幕松开制势,便让它爬将起身。人之所以血拼而亡或慷慨从容,其实都是一种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断。动物本性大抵相同,尤其是在手脚健全的条件下,我不由望向蜜蜂和蜂鸟逃跑的那扇门。

       既然星屑云晶是俩小妞最初闯入不死鸟的入口,那么门背后必然存在一条逃生的捷径。她们作完恶逃跑已有九分钟,按崎岖复杂的水域地貌来推算,人应该还在附近转悠。我躲到柳条箱背后,放亮罩子去透,破门内果然有条崎岖的窄细走道,二十来米的铁板围栏后,便是个水溶洞,至于再深就看不清了。总之,它是条密道无疑。

       假设蜜蜂和蜂鸟各自带着照明工具,以她们平庸双目很难健步如飞,哪怕曾在各处留下标记,这趟险途也不会轻松。如此一来,不死鸟被炸毁的时间可以推测得出,至少应该会有半小时以供逃跑的撤离时间。那么,我牵着制势倘若也走这条秘境,岂不就能绝地逢生?

       我真像自己所说不恨她俩吗?这是不可能的,只是担忧在我死后,Alex会将愤怒成百倍发泄在她们头上,因而才那么说。他与勿忘我顶多只是揩油互摸吃豆腐的情缘,与我那种诚挚无法同日而语,哪天给他找到绝对会做出难以想象的暴行,丝毫不顾虑彼此间的命运羁绊。

       由着这些我想起了另一个人,稻草男孩。这家伙现在已搞懂了狼鳗两栖坦克的秘密,将成为带领众人逃生的驾驶员。一旦他获悉自己心爱的女人将为不死鸟殉葬,又会是何种反应?恐怕只会比Alex更暴烈更失控!完了,这个局实在设计得太高明,牵一发动全身,所有人全部受到牵累!我索性无声无息地灭亡,炮制一个悬念,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打了几个花里胡哨的腾空翻,躲开砸落地面的焦炭,一把抓过步话机,冲着那头疯狂喊话,想要阻止这俩名疯狂之徒。然而摩托罗拉发出枯燥的杂音,机子已被我自己摔烂了。

       恰在此时,我被杀手狼鲼盯上,它左冲右突也逃不出黄豆罐头,见底下这个引诱自己入套的bitch却在打电话,便再度化为漆黑海洋扑杀下来!虽然这东西不存在眼睛,但那种冲天恨意是可以感觉得到的。稠厚水幕迅速吞没那条唯一的逃生之路,我知道最后时刻来临了!

       “小拽女,其实我现在和你一样害怕。但是,死亡的过程也许会很快,快到我们什么感觉都没有。当双眼睁开,却早已叱咤在天国百花盛开的草场上。来生再见了,你这个傻姑娘,希望你下一世能够化身为人,我愿成为你的坐骑供你驱使,也算偿还此生的遗憾。”

       本以为牝马会像之前那么安静地迎接死亡,岂料它却不安起来。制势不停用脑袋拱着我的胸脯,两颗紫宝石大眼不停眨巴着。如果它是人,那种表情犹如在说,你别再一味感慨了好不好,赶紧想想办法。莫非它是要我去掏狄奥多雷的天鹅绒?我慌忙将手探入西装内袋,然后摸遍全身,那只金属球竟不翼而飞,许是连番奔逃不知掉哪了。

       那牝马端的又是何种意思?当手指继续往上揣摩,我在胸前抚到了一个狭长形的圆物,慌忙扯开衬衫,打乳缝间掏将出来,瞬间明白了一切。小拽女真正想提醒我的是,该甩泡了!这东西我曾随着安贡灰,多次置入过它葛囊下的布袋,倘若别人不知,制势马也是见过的。现如今它不知何故成了匹妖马,也许会知道些什么!

       这颗捧在掌心的尖椒玻璃泡,也叫雷鸟,是天竺菊离去前赠与我的临别礼物,没准她声嘶力竭喊出的那句话,原意可能是“而我再没能力可以确保,上午的某个时刻,少年的林锐,记住,一定要选择最危难的时刻甩出雷鸟,不如此你将会死去!”!不论这是猜想还是曲解,现如今我两手空空,只剩得这件至宝,便使足全力将其狠狠砸向钛铬合金的钢砖中央!

       一蓬接近核弹爆炸般刺目高亮蘑菇云,自深雷场中央轰响!我与制势紧紧拥抱着彼此,也在这万道金光中瑟瑟发抖。果然,即便被末裔掏走了妖心,我与牝马都已不再是寻常之物,伴着天旋地转翻倒在血污中,变得气若游丝。如此一来,我的视野便直面罐口下的杀手狼鲼。尖椒玻璃泡虽杀不死我,但对它而言,就成了催命毒箭!那不是刀枪剑矛,而是无法躲避的光芒,我等于是在它体内释放出炸弹,所能造成的恐怖破坏可想而知!

       但凡接触到白光的油脂,全部被烧成树干般的焦炭,而压缩气体是个往外扩散的过程,阻挡不了的激爆,势必要将全部能量释放干净才肯作罢,很快便将那条鲼烧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这只雷鸟特别争气,足足燃烧了两分钟上下,竟轰开罐口覆盖的皮囊,强横地刺破苍穹!若是站在深雷场外去观测,大概会给人一种玉石俱焚的壮绝!

       我想,不论是Alex还是稻草男孩,当见到这幕,一定会认为,我已粉身碎骨化为粉末了!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彻底死心而离开不死鸟,我也算无形中为众人放下心理负担。

       当白光燃尽,我的视野慢慢恢复清朗,便见识到雷鸟的可怕威力。此刻,我仿若置身在一座老树干内,黄豆罐头已基本瞧不见铁壁,满墙都是又硬又黑熔岩般的废皮,正在勃勃燃烧,漆黑油腻正打这些堆积物中流淌。见状我不仅欣喜若狂,回想最初,我可是曾被它结结实实包裹送去右侧阴宅之人,那时它整不死我,此时又能奈我何?

       所谓星屑云晶炸弹的真正含义,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但说回来,我从未在蜜蜂和蜂鸟面前示人,她俩又是如何知道我暗藏着一枚雷鸟的?此刻不是破解谜面的时机,当下我与制势最该做的是逃出深雷场。牝马在身后拱了拱我,示意立即上鞍,然后猛一蹬腿,窜起八丈高,开始踩踏着焦皮向前刺去。这匹忠心耿耿的坐骑,此刻半个身子被染红,沿途泼洒的鲜血,令老树干中冒出许多水幕肉芽,不断想要挡住去路。掏遍口袋,我将剩余的散物、阴削以及狼咬全部击出,直打得满眼白雾弥腾,随着上升十米,接着又是十米,逐渐逼近罐口。

       而恰恰是这最后逃生之路,被无计其数的水幕所覆盖,它们一层摞着一层,不断压塌死去的焦炙,迅速将缺口填满。所有携带于身的阴丸,狼咬效果是最好的,此时我还剩余两颗,便照着头顶疯狂抛掷。蔓起的恶臭黄雾在皮囊间炸开,制止住水幕的填充,当全部手段使完,也只烧出一个我脑袋大小的窟窿。换言之,历经千辛万苦,我依旧还是被困得死死。

       “小拽女,咱俩还是认命吧。”我长叹一声,看看能否在蜜蜂和蜂鸟窜走的破门处下点功夫,结果往下一瞧,已被焦肢断皮裹得连墙皮都找不到,总之此路不通。牝马喷着骚热白雾,忽然将身一闪,跃上爬梯与楼段的间隙,双目炯炯有神,直望着头顶窟窿跃跃欲试。

       制势已经创造过许多奇迹,也许马匹比人更敏感,这次未尝得知。见它这副神情,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我便强打精神,伴着它一起观望。望眼欲穿的窟窿起先没有任何动静,约摸在二十秒后,开始出现了松动,整个过程却十分离奇。它就像当初阴宅楼道内的手电光,无端缺了一块,接着又是一块,半分钟后,扩展出两米多宽,终于停歇不动了。

       与此同时,之前那种一轮轮低沉雷鸣变得愈加刺耳,整片洞顶不时闪现电光火石,将嶙峋怪石映射得惨白一片,仿若游走的月光。我方才恍然大悟,这才是真正的星屑云晶炸弹,尚处在蛰伏之际,勃发已是可待。见状我催着制势跃出坑去,当人马腾空而起,便见到一张人脸,正站在深雷场浅滩前粼粼荡漾的黑水之间。

       此人手持着不知所踪的天鹅绒,浑身湿透目瞪口呆地望着我,见制势正在奋力破茧,不仅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而我再环顾四周,无穷尽的杀手狼鲼怪皮如滚滚岩浆阗满整个袋底池,甚至将浑浊的河床也给霸占了,不知他是采用了何种妖法才能抵达这里。

       再去看向金属球,那层半透明薄片已被弹开,那种漆黑如猫血般的细砂已成了块坚硬红石,而在此人脚下,全是一个个深坑,延绵到我脱出的豁口处。由此可见,最终打破焦皮壁垒的,必是若文望之魂无疑!这原本收割生命的催命钟,反倒成了救我脱出炼狱的敲门砖。

       “Alex,你是在哭吗?这是怎么回事?”我手指眼前这幕如炼狱般的奇景,如坠五里雾中,问:“傻瓜,竟还不死心,你是怎么涉水而来?总不见得也像我那样倒悬洞顶?”

       “才没有,别再废话,赶紧跑吧!”他抹去泪痕,跨上制势,催着立即动身。再看向牝马血肉模糊的后肢,不知它是否还能驮得动俩人飞驰。然而,小拽女紫宝石般的大眼却只盯着身后,丝毫不顾身上再添份量,撒开四蹄开始狂奔。那些曾肝脑涂地之地,不死鸟荒墟被颠在身后,接着是臼炮群,头顶悬灯如流星般飞梭,须叟之间我俩已窜出好几英里。

       “其余人呢?”被他有力的双手揉抱前胸,我几乎喘不上气来,便挣扎着问。

       “正远远走在前方,飘在水中荡呢。”他也觉出不妥,不由松开手,双目盯着前方一栋钢板架构的建筑高喝:“我想此地,必是那运行飞毯的丧钟水门无疑了!”

       要说回这栋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神秘建筑,近在咫尺才叫人大开眼界。

       所谓丧钟,其实就是座类似现代的轻轨站台,由混凝土和浑钢架构而成。左侧有座八角形的石堡,联接着底下廊道。过去上班的人群由这里出来,纷纷攀上丧钟两楼,再通过天梯去到地下河另一端,然后停在山石前等候。在那洞壁之上,被修筑着无尽的钢管铁缆,以及齿牙般的转轴。Alex说那是某种牵引装置,许是也采用了光电气技术,在飞毯尾端有着大功率的喷口,一旦点火便如子弹般射发出去,其速度根本是难以想象的。倘若仍无概念,就设想是台飞舞在半空的列车。

       碳红如火的锈斑爬满整片钢建筑,到了行梯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抹掉了,现出无数斑驳的枪弹坑,犹如一副丑陋的星象图。地下河两头遍布各种型号的铜衣,各种破包烂衫散得到处都是,沾满血腥的纱布被卡在水门各道石隙间迎风招展。可想而知,那些劫后余生的人们,依旧不忘大开杀戒,在此再决雌雄,曾斗得不可开交。我的脑海中冒出博尔顿挺举破枪,正摇唇鼓舌指挥作战,以及矮男人手足无措、大声跳骂的模样,不仅哑然失笑。

       制势忽然打了个响鼻,将身一扑踩上山石,视线立即倾覆过来。我知牝马要打算悬空冲刺,忙用缰绳兜住彼此身子,让Alex紧紧挽上,绝对要抱紧了,就这般飞奔到了丧钟月台之上。再望向底下,轨板间血流成河,布满各种踏开的脚印,以及人被拖拽留下的血痕,可见这最后一轮拼杀,双方都以死伤惨重而告终,力竭之下不得不达成和解,可谓是悲惨至极。

       颠倒过来的视角,我已司空见惯,但对第一次经历的Alex而言,不啻是种刺激。法国小青年全无惧色,显得兴奋异常,正对着四野高声欢笑。他忽然手指前方要我去看,我便见得水门几里地外一段山石,悬着一排出租车黄色的半圆形车厢,它一端螺母挂栓脱开,正被几段铁架勉强支撑,随时有坠落谷底的可能。原来那就是飞毯。这种流线型设计,要叫人相信是三十年代产物,实在是太过超前。如此看来,所谓的子弹列车共有两部,在人来人往的半世纪前川流不息,载客量为五十人一台。照此计算,不死鸟的员工总数可能高达五百以上。

       蹄音声脆,在周遭荡起迴响,叱咤在绝壁洞顶的我俩,胸中腾起悲凉。雄关漫道前路险峻,充满阳光的洞口当真代表希望吗?这场噩梦当真已经结束?然而却是无法预期。而我知道,麻烦只会接踵而至,并纷纷找上门来,不论兰开斯特兄弟们是否接招,也是难以逃避。

       “去打个招呼吧,离去前好事者虽顾全大局,但整个人彻底傻了,显得不情不愿,你露下脸也好给他些安慰。毕竟我说再多也没用,谁会想要看我这种臭男人。”

       顺着Alex的手指,我也瞧见了那台无敌铁牛,正像条游艇荡在池中。车身被尾部三个涡轮推行,走得像台小火轮,这架庞然大物果然是个铁壳船。后来翻老杂志我才获悉,这种怪车便是最早的两栖登陆坦克雏形,俗名叫狼鳗Y型重装战车。二战之前由德国人最早提出,西班牙内战期间曾短暂登场过,至今也只出产过八辆,可谓是老古董中的巨无霸。

       正当我打算高声吆喝之际,隐隐感觉背后腥风四起,骚热且强劲的气流如刀片般刮过脸庞,绑住马尾的皮筋瞬间被割断。回头去看,我不仅花容失色!恰似当初在三座品字形阴宅内夺路而逃故事,杀手狼鲼不甘失败,化作挂帘般的瀑布,正挟裹着黑水汹涛奔来!它固然奈何不了倒悬洞顶的我们,但伴着那股千钧冲劲,将瞬间吞没无敌铁牛!

       “煤炭脸儿怕是疯了!”Alex用破布条将身扎紧,打包里掏出把奇形怪状的大枪。

       “它看着不像是发疯,而显得特别恐惧,似乎正被追赶,也想像我们那样逃出水洞!”

       “你管它疯没疯,总之就是条畜牲!管好你的马,让它跑快些,再快些!”他来不及回应,慌忙端起怪枪,用手肘作支点,朝着杀手狼鲼开枪。一团透着萤萤绿光的东西从膛管冲出,随即化为绿点,消失在那东西厚重皮甲之间。伴随一片烈焰,挂帘般的水幕猛颤了几下,从中破开满目斑斓,纷纷化作深雷场那种枯朽黑焦如雨点般坠下!这短管手炮,难道就是马洛曾提起的保卫局常规武器?在我扭头回去的这一极瞬,Alex已打空弹鼓,正急着换匣。

       骚乱引起前方两栖车内人们的注意,后厢的狼鳗战车钢板被移开,露出几颗头来,伴着唾骂,也纷纷端起手炮开始击杀。于是,无计其数的绿点奔赴水幕各处,冲在最前的皮囊化作碎片,旋即被不断涌入的水幕所填塞,不论人与鲼都濒临疯狂边缘,只图在这最后一段水域,能够生存下来!我不仅为煤炭脸儿感到揪心,它固然是头畜牲,但此举也是为了活命,而且它所遭受的摧残,远远超乎人们的想像。若我横尸地底,会有一些男人为我哭泣。那它呢,又有谁为它流泪?没有葬礼的杀手狼鲼,也同样是条性命,它才是最可怜的!

       “不好,是星屑云晶!定是蜜蜂和蜂鸟所说的核弹要爆炸了!”我的话音未落,便感到鼓膜胀痛,不用回头,也能感觉到那种沉闷雷鸣滚涌而来!Alex慌得将枪一丢,紧紧抱住我前胸,将脑袋埋入我长发之间,浑身不住打颤!虽然他嘶吼着决不要回头,但我觉得横竖都是一死,至少也要明瞭自己将以何种方式丧亡。想着,我不顾反对扭头去看!

       一片比起杀手狼鲼油脂更透着黑气,甚至黑到发蓝的震荡波,将煤炭脸儿冲击成碎段,又接着将皮囊搅成粉末追击上来!这是什么?星屑云晶的炸弹?抑或是武冕长城未知的利器?我感觉灵魂出窍,整个人不复存在,接着掉入一片刺目的辽阔空间,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当我躲避这道白光睁开眼帘,见自己正躺在那名女兵的腿上,她擎着个化妆盒在为我打着粉底,发现我醒了,便招呼旁人上前。我支起身子环顾,此刻正躺在房车内,破车颠在铅青色的米切尔山麓公路间。头顶悬着个大钟,时间已是下午两点整。

       “很快,就将进入阿什维尔市区,我快要到站了。”女兵掏出两支唇膏,问我选什么色好看。见我迷惑不解,便擎着镜子说:“你满脸的淤青和伤痕,总要设法掩饰一下才对。”

       除她之外,其他的兰开斯特们全都醒着,正畏缩成一堆,彼此递着范胖的,我正在等我的老公,他忙着挣钱,已经三天没通电话了,这会儿肯定不知在哪吃喝嫖赌吧。”女人耸耸肩,突然星光般的眼睛一亮,说:“雅典娜,没想到我们会这么投缘,我忽然有个主意。明天,老时间老地点,就这张桌前,我等你来,咱们去逛街上迪厅,如何?”

       “你觉得那会是一个淑女之夜吗?好吧,我会在此等候,Kris。那么,再见了。”

       她与我都在等着永不会再出现的人,一个在梦中一个在现实,一个需要历经苦难才能找回,而另一个转瞬之间就将消失。而这两者都是同一个人。

       她或他有许多名字,而我则是承载这段破碎之心旅途的终结。

       (TheEnd)写于2022年12月30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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