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暗夜之星
暗夜之星暴怒！
利剑刺入脖颈，丝丝的寒意，尖锐的疼痛，暗夜之星在忍受。
那剑不停留，那剑绝无情，那剑是会穿过筋络血肉刺破气管，暗夜之星将会死于窒息。
何其精准的一剑，温柔而又舒缓，暗夜之星仍是侧着头，望着他。
他还在笑，在微笑。
不外一死，一死了之，那也罢了，暗夜之星是他养大的，他是暗夜之星的主人。
没有对错，没有善恶，没有是非黑白，他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做什么都有道理——
只是，哪怕是死，痛快一死，暗夜之星竟也不得！
剑是缓缓刺入。
要的就是折磨！
是的，对于斯德古拉来说，杀死一匹驯服的马，就如同杀死一个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又失去所有反抗意识的奴隶，根本就没有丝毫乐趣可言。
斯德古拉在等。
等的就是乐趣！
一匹马，完全静止。
一个人，完全静止。
剑刺入，血流出，也似完全静止。
凝固的马，凝固的人，凝固的心跳与血滴。
其后马动，颈项回转，欲图摆脱那剑，摆脱那人，摆脱疼痛。
是的那剑，刺在回眸这边。
马是回过了头。
剑也随之刺下。
“唏律律律律律律——”只一转眼。马已暴怒如狂，嘶鸣声中昂首扬蹄，跳跃。跳跃，高高跳跃，暴烈如狂：“喀嗒！喀嗒！喀嗒嗒！喀嗒嗒嗒嗒！”
黑色的鬃毛在舞蹈，黑色的火焰在燃烧，暗夜之星是要将剑摆脱，将人甩落，就像甩落一个沉重的包袱。就像摆脱一个巨大的梦魇——
够了！够了！
然而不得，挣脱不得。斯德古拉左手有剑，右手有缰，并且骑术精良，任随黑暗之星变作一头暴怒的公牛。人是附骨之蛆般地死死黏在马鞍之上——
忽而起身，立于蹬上，俯身，展臂，将剑狠狠刺下！
乐趣已然有了。
就是抗争的意志，就是求生的欲望。
便就激发，同时摧毁，寻求刺激满足，种植恐惧绝望。于其灵魂深处——
游戏结束。
这就是斯德古拉。
今日暗夜之星是注定难逃一死，只不过还是可以选择一种死法，这是一种有尊严。有血性，不负暗夜之星美名的死法。
斯德古拉很满意。
方道士也很满意。
这就对了嘛，这才有了几分青云的风骨，或说风采，傲骨。
石出——
弹指破空，转瞬即至。击于刺剑笼手之上：“夺！”
多么精准的一石！
又是多么巧妙，多么犀利。立时刺剑脱体魂灵出窍：“哗——”
剑是倒着，激射而出，带着斯德古拉飞了出去：“喀嗒嗒嗒嗒嗒嗒嗒——”
人离鞍，靴离镫，只一手，仍自缠于缰绳仍自脱身不得：“飞了飞了飞了飞起来了——”
暗夜之星，在放风筝。
剑出，鲜血飙射而出，无碍，暗夜之星只觉自由，只觉痛快！
这也就是斯德古拉。
斯德古拉身材瘦小，因此身手极为敏捷，只飘飞一时，回手一剑——
断缰，脱身。
并且稳稳地，如一朵乌云般地翩然落地，姿式优美，保持微笑~~
为什么？
斯德古拉望向方殷，微笑着说，为什么？
是的，暗夜之星是斯德古拉的马，斯德古拉有权处置，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期德古拉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是有，就是我乐意，方殷也自笑着说，说斯德古拉，去吃屎罢你！
当然斯德古拉听不懂。
不过斯德古拉有翻译。
翻译是一个老巫师，穿着黑袍，满头白发，皱纹深重，胡子老长。
拄着一根拐杖，出场。
老巫师，名字叫作马拉多奇，是斯德古拉最为得力的助手，今年一百零二岁。
因为某某某，行事莽撞，无礼取闹，并且言语粗鲁，侮辱到了斯德古拉公爵，马拉多奇提出了严重的抗议！
说，请你收回你所说的话。
然后道歉。
并且对于刚才乱丢石子的恶劣行径，作出合理解释。
某某某就走了。
那是扭头就走，二话不说，并且嗤之以鼻。
是的，某某某的境界，地位，身份，都是很高的，马拉多奇根本就没有与之平等交流的权利——
钟女使出场。
钟女使就说，说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们有错在先。
说今天是一个举国欢庆，普天同庆的日子，不可以见血，这是规矩，我们的规矩。
说你们，坏了我们的规矩。
因此，该要道歉的是你们。
也对。
因此马拉多奇道歉，代表斯德古拉，说矮木馊骚瑞，真的很抱歉。
罢了，罢了，不知者不罪，现下老元吉又高兴了，因此将手一挥，此事就此作罢。
马被没收。
五分钟以后。
当暗夜之星脖子上面缠着绷带，与胭脂齐头并肩走在一起，心里乐开了花。
这就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摆脱无良的主人，得到美女的青睐，前途是光明的，生活是美好的，暗夜之星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
当然胭脂也不在乎。
说到这些年来，追求胭脂的公马，各种优秀公马，那可真是太多了。
毫无疑问这名大黑马是极其出色的。但是，胭脂的心中只有一匹马，那就是青云。
坚贞。对于一匹马来说，那是尤其难能可贵。
当然了，无论是人是马，只要自身足够优秀，或说条件足够地好，身边从来都不会缺乏追求者。胭脂如此，暗夜之星也是一般。只不过胭脂貌似水性杨花实则守身如玉，暗夜之星可就不一样了。暗夜之星。是一个泡妞高手，就像慕容公子一样，是一匹真正的大种马，这下得了机会。难免大献殷勤，使出百般解术，就此乘虚而入——
前面青草地，一片绿油油。
开着几朵小黄花。
暗夜之星衔起一朵，送给胭脂，说，亲爱的~~
胭脂不为所动。
收下这一朵小黄花，就等于给青云戴上了一顶绿帽子，这个胭脂懂。
暗夜之星衔着野花。涎着个脸凑上前去，说，爱老虎油？
你看。西方的马，总是这么直接，一点情趣都不懂，胭脂当时既羞且怒，并且芳心大乱，因此一甩鬃毛。的的的的跑掉了。
分明说的就是，讨厌！
暗夜之星追了上去。蹄声清脆，韵律优美，喀嗒嗒，喀嗒嗒，喀嗒嗒嗒喀嗒嗒——
马王爷走在后面。
自也在笑。
真正阅马多矣的是马王爷，暗夜之星这是发情了。
胭脂也发情了。
不用多久，很快搞定，感情可以有，敌不过本性，或者说本能。
其后，百花林深处，上演了一出霸王硬上弓。
林中一片绿油油。
还好有个方道士。
当时，方道士正在射箭，挽着九曜弓，搭着射日箭——
和侯羿。
和一百多万人，以及宾度斯班瑟。
话说，这时箭术比赛也已进入尾声，作为隆景朝的军中神箭手，样貌平平无奇的侯羿，完败各路高手。
惟有宾度斯班瑟，与之旗鼓相当，不分高下。
宾度斯班瑟，也是一名神箭手，来自遥远的欧陆帝国，诺勒公主的随从之一。
其人银发披肩，身形高大，仪容俊美，眼眸有如淡蓝色的睛空。
五十步，百步，百五十步，及至三百五十步，二人箭箭命中靶心，可说神乎其技，令人叹为观止。
然也双双，技止于此。
宾度斯班瑟所使的弓，是为铁制十字长弓，柚木箭，黄金镞。
及至四百步之遥，二人一般，双双箭至命中靶心，然力已尽，无奈掉落靶前。
正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精准有余力道不足，以脱靶论。
再试，一般。
距离太远，无人能中。
只可惜侯羿的师父，也就是神箭罗汉不在，因此结果就是，二人并列第一。
如果没有方道士。
正是一法通，万法通，方殷从侯羿手中接过了九曜弓，说，放心放心，瞧好罢你！
乌中带赤，长及五尺，九石的硬弓，久违的九曜弓。
弓箭界有一句话，力举万斤鼎，难开九石弓，这把弓，现下轮到方殷来开——
没有悬念，一举拉开。
弦如满月。
不要说欢呼喝彩，没有人感到惊讶，现下的方小侯爷就是无所不能，大神级别的人物——
侯羿的爷爷的爷爷说，这张弓根本就不是人用的。
正是龙兄虎弟，这个不服不行，所以说根本就没有并列第一：“射！射！射！”
五分钟以后。
方道士，还是不射，始终保持着开弓射箭的姿式，纹丝不动，极为坚挺——
方小侯爷，就是爱显摆，所有人都在为他呐喊加油都在催促起哄都在笑着：“射！射！射！”
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宾度斯班瑟不服。
所以方殷不射。
这件事情，要从亚哥说起。
亚哥说，宾度昂抠，也在追求妈咪，也想当我呆地，可是我不喜欢他。
所以，是情敌。
是情敌，就必须让他死心，战胜他的骄傲所在，摧毁他的所有自信，全方位地打击镇压，令其永世不得翻身！
那没办法，说过得罪方道士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尤其是，竟敢跟蜜死脱方抢女人，宾度斯班瑟这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但有一个问题。
弓是可以拉开，箭未必能射中，毕竟这是一门高深的技艺。
方殷没有把握，所以迟迟不射~
而且，萎了。
这就是方小侯爷，每每行事出人意表，就在所有人以为那一支箭即将离弦而出的时候，方殷松开了弓弦，并且闭上了眼睛：“呼——”
自是长长出一口气。
曾有一刹那的静寂。
不要误会，只是放松一下，要知道这一箭，与那一箭，隔了几度风霜雨雪——
木鸟木鸟天上飞，木马木马地上跑，木头人，坐好了，一不留神摔一跤！
和风轻送，春暖花开。
少年弯弓搭箭，上射天，下射地，中间射人射马射飞鸟。东奔西走忙不停，忘却烦恼和忧愁，欢声笑语如流水，断断续续无止休。快乐，无与伦比的快乐，让人忘了所有的一切；欢笑，尽情大声地欢笑，只为这无与伦比的快乐，终将随着那鸟，那马，那人，随着匆匆的时光流走。唯那风中猎猎作响的小小战袍，有如一面鲜红的旗帜，锁住此刻欢乐，留在脑海深处——
蓦然一天随风展动，依然那样鲜亮如新！
箭射出。
眼睁开。
梦破碎。
只一箭，抬手射出：“咻———————————————”
那几乎是，一条直线！
箭头穿过时光，飞羽划破空气，发出刺耳惊心的尖锐呜叫：“嗒！”
正中草靶，穿心而过！
靶为细茅草编制，压实，毡布织覆，极为细密紧实——
弓弦嗡动~~
箭势未止——
投入百花林中，消失不见。
“轰！哗——”没有意外，一箭致胜：“方殷方殷！神箭无敌！方小侯爷！天下第一！”
“轰隆隆！哗啦啦——”自是欢声雷动，一时威风无两，众人是蜂拥而上，将方殷抛上了天：“欧——欧——欧——”
无禅可以做到，方殷也可以，在那一刻方殷想起了很多人：“夺！”
惟独听见一声：“夺！”
箭入木。
马惊起：“唏律律律律~~~~~~~~”
那是暗夜之星。
不说人，只说马，当时干柴烈火，暗夜之星箭在弦上，胭脂也是半推半就，谁又成想那一箭是横空出世突如其来：“夺！”
入木八分，钉进树干，箭杆横亘尾羽惊震~~
暗夜之星立时~
并且受到严重惊吓，自此落下某种病根。
道是无心之举，实则早已眼见，刚自捡回一命，居然淫心又起，和方小侯爷抢女人的下场，和方小侯爷的马抢马子的下场那是一样一样的——
青云是方殷的朋友。
这就叫，朋友之妻不可欺，暗夜之星活该倒霉：“喀嗒嗒嗒嗒嗒——”
胭脂当时既羞且恼，并且芳心大乱，因此一甩鬃毛，的的的的跑掉了：“噗噜噜！”
分明说的就是，真没用！
机会只有一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