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张思诚的毒(2)
张思本看了看眉头微皱的朱慈炯,微微叹息了一声。
他见到朱慈炯一副不好多说的样子,只得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也许,这是皇室之谜吧!
……
朱慈炯深吸了一口气,正是因为红薯的推广,才成就了所谓的“乾康盛世”。
红薯产量虽高,却也有弊端的,这东西吃多了之后,半数人以上都会得胃病,他本意是不想使用此物的。
但是,朱慈炯却也明白,二十年之内,他无力解决华夏人多地少的现状。
至于什么不收缴地主田地的昏话,想想就好,不能当真的。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全国都没有十亿亩田地,却有上亿的人口。
而这时代的亩产,平均数连一百二十斤都没有!
稍微计算一下,就知道人均一年仅有一千斤粮食,还不说牲口食用的呢……
这么恶劣的情况下,就算是将地主活刮了也没用啊!
正所谓开源、节流,这是发家致富的不二法宝,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也是如此的。
若想解决这个困境,唯有一招——废黜儒家的法统地位,推行军功授爵制度。
这两样,解释起来没有一天一夜很难说清楚,但是,却有一句话能够概述——回到汉唐那种开拓进取的老路上去!
……
朱慈炯想了想,对张思本道:“大舅父,你可曾听说过黄道婆?”
张思本点头:“江浙一带素有黄婆婆的美名,她改进了棉纺的工艺,只可惜距离太远,我们这边只是传来了剥籽的办法,至于纺织两机,却没有传来。”
黄道婆改进了棉纺工艺,无私的传递了出去,然而这种工艺直到清末,都没有传遍全国……
朱慈炯笑了起来:“那舅父还需要派人去江浙,无论多高的银钱,都要买回来一台!”
“殿下的意思是让人仿制?”张思本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朱慈炯点头。
别看黄道婆纺织技术已经面世几百年了,但是,直到珍妮纺织机出来之前,它都是领先全世界的。
他知道珍妮纺织机的原理,但是……
不历经艰辛得来的东西,没有人会珍惜。
张家势大,他若是不建立自己的势力,今后将会尾大不掉。
张嫣待他那么好,他可不想这个女人将来难受。
王老夫人开口了:“大郎,那黄婆婆纺织机,的确要买回来一套,我听说江浙那边纺纱,一次就是四根线,咱们这边才一根线。”
“这天下啊,都是男耕女织的过日子,一天就算是纺一坨线,这单单一天呀就多了三倍!”
对于技术的革新,王老夫人看得很清:“这是惠及千家万户的好事,就交给你了,账上的钱,你只管去支取就好!”
“是的娘,孩儿记下了!”张思本弯腰应下此事。
老夫人笑了起来,她对张嫣道:“娘娘,你看殿下,这条理分明的样子,这是我们的福气啊!”
张嫣轻笑:“是呢老夫人,我呀,总算是对得起先帝的托付了!”
王老夫人看着张嫣,满眼的溺爱。
就是这么一个单薄的丫头,当初竟然生生背着朱慈炯走了两千多里,若不是张家的商队,刚好在南召那边遇到了受伤昏迷的她,怕是她呀早就没了。
她仔细看了看,却是看到了张嫣隐藏在鬓角发丝中的一块青黑。
多悬啊!
当初张氏的商队,遇上了张嫣的时候,她饥饿劳累之下昏倒了,鬓角撞在了一块石头上,血流了一地。
若是角度稍微偏下那么一分,或者是商队晚了一个时辰发现她,张嫣可就要没了!
“孩子,今后你就不会受苦了!”
王老夫人伸手捉着张嫣的手,说出了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
这边两个女人在说着悄悄话,朱慈炯他们却是已经开始考虑周边的局势了。
张思源开口道:“夔东之战的时候,清廷曾经调空了南阳府的兵马,但是,现在南阳府、邓州、新野、裕州(方城),都驻扎的有旗丁,虽然人数不多,若是算上绿营,倒也不可小觑了。”
南阳辖两州十县,是三大浇灌平原之一,再加上又顶在关中的腹部,东接中央大平原,脚踏江汉平原……
这个地方的地理位置很是重要,正是天下之中,是以,清廷对于这里从来都没有松懈过。
实际上,清廷在天下州府道口驻扎旗丁的事情,直到三藩之乱平定之后,才逐渐集中,形成了十七个常驻驻防地。
而绿营,始终都被清廷防范,终清一朝,绿营的驻扎素来都是星罗棋布般分散的,分成了数百人甚至百余人一部。
“全境不可取,我们应该专注于一地!”朱慈炯仔细想了想:“内乡现在是谁的县令?”
张思源眉头上挑:“殿下的意思是——捐献一个内乡知县?”
有清一代,捐官这件事情很是常见,只要有钱,就算是一二品的大员,也是买得到的。
张思源想了想:“倒是可以操作,只不过怕是要联络了李家。”
他的大舅子李挺然,正是南阳府的县尉,若是想要操作一个县官,倒也不算太难。
再则说了,像张氏这样的大族,一旦表现出了愿意出仕当官的意思,清廷那是举双手欢迎的。
唯一的难度,就是指定了地方,这个可就很是麻烦了。
“殿下、四弟,你们倒是想偏了。”张思诚冷笑了起来:“根本就不需要县令,只要拿下了内乡县丞,或者是县尉,那就可以了!”
内乡紧邻秦岭,将此地经营的好了,广袤的秦岭,就是他们的藏宝洞!
“一介县令而已,囚禁了又何妨?”他阴仄仄的一笑:“或者我们捐献一个指定候补,然后……摔跤跌死也好,吃饭噎死也罢,这不就可以上任了?”
“无非是再多使一笔银钱罢了!”
张思诚此人,行事风格比较狠辣、为人也有些阴险,他的话语,直让众人打了一个寒颤。
如此无怨无非的就决定几个人的生死,这可真的让朱慈炯有些不习惯。
北有紫禁城,南有内乡衙。
内乡县令姓陈,名梅字雪人,赵州人。他本是一介秀才,按理说是不能成为七品县令的。
只不过这人会钻营,满清一入关,他就跑上去献殷勤,大清夺下南阳后,他得到了内乡县令的宝座。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陈梅得到了县令的位置之后,自该欣喜的才是。
然而,他最近有点烦!
……
张家帮着第三代长子张士礼捐了一个县尉的顶子,又花费了一万雪花银,在李家的帮助下,被任命到了内乡。
这内乡,乃是山区边缘,穷乡僻壤的地方,捐官的人,才不会来这里呢!
当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送到了南阳府之后,那位从四品知府老爷,直接越过了邓州知州,将张士礼给安排妥帖了。
当然,这是知府老爷的私底下承诺,具体的任命还要等几天呢!
但是,这官府啊,向来都是漏风的。
内乡县要有一个空降县尉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陈梅耳边。
因此,这几天他吃喝不香。
内乡县原本就只有他一个县令!
因为清朝初定,地方官吏奇缺,是以,这典史,就先有陈雪人先生一肩担了……(县尉就是典史的俗称。)
现在空降了一个典史过来,这不是在分他的权,抽他的血嘛!
平白——地方的孝敬,要分出去了一半……
雪人先生,只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
不过,朱慈炯前来,却不是为了这件事!
听闻县尊大人的小公子,得了奇病,他今儿是来看病的。
朱慈炯站在内乡县衙门口,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过去。
“这位小哥,这里是县衙重地,请问你找谁?”
守在门口的衙役,见到朱慈炯径直朝着侧门而去,急忙舔着笑脸,上来询问道。
若是普通人,他早就水火棍抽了过去。
但是,刚才他亲眼见到朱慈炯是坐着四人抬的青呢小轿来的,甚至,那轿子还就在路边茶棚等着他呢。
衙役瞬间就明白,这一位——怕是官宦人家的子弟。
若不然的话,就算再有钱,也不敢乘坐这种小轿,一旦被官府逮到,最低都是一个流放的下场。
“听闻小公子有疾,某特来献策。”朱慈炯微微扬了扬下巴,态度虽然谦逊,傲气却十足。
就像是一个长居高位的贵公子,对平凡人虽然一脸含笑,但是骨子里却是高傲的。
“你?”
衙役上下打量了朱慈炯一眼,见到他身上的锦袍针脚细密,用料讲究,腰间的坠子,更是温润剔透,显然价值不菲。
这是一个非富即贵之人啊!
这衙役能够把门,自然也是一人人精,面对这样的人物,他不敢开罪,只得询问道:“敢问公子名讳?”
朱慈炯笑了笑:“你告诉雪人先生,就言是宛城来客。”
雪人先生?
衙役挠挠头,这是谁呀?
但是,一听到是宛城来客,衙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衙门里早就有了传言,听说南阳那边会空降一个县尉过来。
难道,就是此人?
他不敢怠慢,急忙请朱慈炯在门口稍待,他告罪一声,趋步朝着院内走去。
这等衙役,别看在百姓面前嚣张,但是,面对贵人的时候,却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甚至,他连朱慈炯的好处都不敢索要。
……
衙役进了二堂,县太爷他不敢去打搅,只得找到了周师爷。
自古师爷出绍兴,然而这内乡县的师爷,却是山东人。
生的人高马大、臂长腰圆的周长青周师爷,像土匪反倒更似师爷。
“何事?”周师爷从公文堆里抬起头来。
衙役点头哈腰:“周老爷,门口有一个贵公子,自称是南阳来的,他要寻找雪人先生……”
见到这小兔崽子竟然敢直呼县尊老爷的名号,周师爷顿时大怒。
“啪!”
他一巴掌将衙役抽翻在地,厉声呵斥道:
“壮了你的狗胆,连大老爷的字号,也敢直呼。”
“周老爷饶命啊,都是小的糊涂,小的不知是县太爷的名号……”衙役无故被打,却也不敢分辩,只是蜷缩在地上,苦苦求饶。
县衙的属吏们平时谈论县太爷,都称呼为大老爷,或者是陈赵州,谁敢称呼了县太爷的字号啊!
衙役又没有权力翻看往来公文,自然不知道雪人是陈梅的字。
见到衙役求饶,周长青犹自怒气不减,他又踹了这衙役两脚之后,才是冷哼了一声:“自个去掌十个嘴巴子!”
“谢周老爷,谢周老爷!”
衙役乖乖的退到了一边,抬起右手,使劲抽了下去!
“啪!啪!”
他左右开弓,一下又一下的打起自己的脸,没几下,双颊就通红一片……
周长青听到是南阳来人,匆匆罚了衙役之后,却也不敢耽误,他弹了弹身上的衣衫,趋步朝着大门走去。
等到了门口,师爷这才放缓了脚步。
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周长青出的偏门,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子,正站在照壁旁边,饶有兴趣的观看上面的浮雕呢!
“内乡衙啊,唯有这照壁还算是出彩了。”
周长青刚要开口,就听到朱慈炯说了这么一句,他双眼蓦地瞪圆了。
这是大家子弟!
照壁乃是一个建筑的门脸,一座建筑的精华,全部都体现在照壁上,甚至,有些院落的价值,还没有门前照壁的价值高呢!
内乡衙的这个照壁,是周长青见过最为奢华的照壁,它采用大青石精心雕刻、层叠修建而成,砖缝整齐、浮雕形象,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但是,听此人的口气,这等妙物,竟然还只是一般?
周长青止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又肃穆了几分:
“公子请了,鄙人周长青,字浩然,忝为县尊西席,敢问公子是?”
周长青拱手作揖,拱手的那一刹,才堆满了笑容。
朱慈炯转过身,笑着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