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孤独的剑
江湖上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天松、云鹤的居所并不算很好，却很大，且幽静。
院子很幽静，却没有种花。
许多退隐江湖的武林名宿，喜欢在隐居之地种花，打造一个清雅脱俗的地方。可天松、云鹤他们却不一样。
他们在宽敞的院中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以及瓜果。
柳随风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江湖人，天松云鹤却是他见过最具有生活气息的江湖人。
柳随风很喜欢这样的江湖人，天松云鹤是否也喜欢柳随风这样有冲劲的年轻人呢？
不知道！
柳随风不知道的事有很多。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霍天青要让他带嘴带腿带剑去见天松云鹤。
难道天松云鹤打算为霍天青报仇，找他的麻烦？
这些事，柳随风都不知道。
柳随风甚至不去想，大步流星走进了院子。
院中铺着一条石子路，直通屋舍大门。
这条石子路是否有陷阱呢？
木道人在考虑，所以走的不快。
木道人就是这样的人。
他很多疑，多疑被天松云鹤算计，他甚至怀疑柳随风是否和天松云鹤一起算计他。
纵然这种可能性不大，可没有确凿证据前，木道人不会打消怀疑。
柳随风已走上了石子路，大步流星朝屋舍走去。
柳随风走的太快了，快的木道人只考虑一下，就没有考虑了，嘴角还露出了苦笑。
木道人的感官很奇怪：他认为柳随风是聪明人，可有时候却做出很笨的事。
眼前这件事，木道人感觉就很笨——如果对方布下陷阱，柳随风岂非必死无疑？
木道人心里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他没有选择。
大门是关着的，窗户也是关着的。
所以，柳随风、木道人根本看不见里面到底有什么。
或许退开门的一瞬间，千百箭矢齐发，柳随风、木道人立刻被万箭穿心。
或许毒气弥漫出来，柳随风、木道人被毒杀。
或许藏匿了一大批可怕的高手，开门一瞬，看下柳随风、木道人的脑袋。
这些事都有可能。
里面是未知的，任谁面对未知都应该迟疑的、忌惮的。
木道人看向柳随风，他以为柳随风会迟疑。
没有。
柳随风毫不迟疑。
柳随风走到屋舍前，非常果断且自然的退开了大门。
樊鹗、山西雁、霍天青一直在院子外站着。
他们在看。
看的很仔细，一个细节也没有错过。
他们没有说话，一句话也没有说。
可柳随风把门退开的时候，霍天青发出了声音。
霍天青重重叹了口气。
声音有遗憾，也有佩服。
紧接着，霍天青道：“直到现在，我才不得不承认，我比不上他。”
山西雁问道：‘小师叔为什么这么认为？’
霍天青道：“武功、勇气、智慧，我自认不逊色于他，但有一点我却比不上他。”
“什么？”
“果断。”
“果断？”樊鹗也忍不住问道：“小师叔也一样很果断。”
“那不一样。”霍天青十分郑重，仿佛在解释一件非常神圣的事情一样，“他的果断是比任何人都冷静的，而且蕴含了智慧、勇气以及无与伦比的决心，这一点我比不上他，世上大概没有人比得上他。”
山西雁沉默了一阵，道：“他能如此果断，只因为他对自己的性命看得不重。”
“是的。”
霍天青长长吐了口气，眼中充满了对柳随风的佩服，又慢慢说了一句：“我希望他能活下来。”
山西雁、樊鹗没有说话。
显然，他们明白其中的意思。
门已退开。
戒备的木道人放下了戒备。
里面没有机关陷阱，也毒气迷药，更没有埋伏的杀手。
却有人。
三个人。
虽然有三个人，但无论木道人、柳随风只看到了一个。
他们看到那个人，就已没有法子再去看其他人了。
这世上有一种仿佛永远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如天上的太阳，没有人能取代。
这个人就是。
木道人、柳随风看到那个人，几乎都喊了出来。
他们要喊出来的却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至少最开始喊出来的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柳随风没有喊出来，因为他要喊出来的时候，忽然想到那人不是西门吹雪。
不错，柳随风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脑海立刻浮现出西门吹雪的名字。
长身卓立、白衣如雪，面若刀削，苍白冷漠，双眼仿佛寒意中的孤星，身上带着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气质。
西门吹雪岂非如此？
可他很快发现此人不是西门吹雪。
这人的气质虽然和西门吹雪相似，但有一点不同。
西门吹雪身上的气质是寂寞多余孤傲，这人的气质是孤傲多余寂寞。
那是一种视天下苍生，世上一切于无物的傲。
西门吹雪虽然也傲，却没有如此傲。
所以柳随风脑海浮现出另一个名字。
他刚要喊出来，却已不必喊出，因为木道人已喊出来。
叶孤城！
白云城主叶孤城。
除开白云城主叶孤城以外，江湖又怎会有第二个如此傲如此寂寞如此高处不胜寒的人呢？
无论谁也不得承认，这个江湖是一个白衣胜雪的时代。
而引导这个时代的人，正是叶孤城、西门吹雪。
叶孤城、西门吹雪出现以前，刀与剑并列为江湖最主流的兵器。江湖上有剑压群雄的绝代剑客，也有刀震停下的绝世刀客。他们都是众人谈论的话题。
可叶孤城、西门吹雪出现以后，剑便胜过了刀，是江湖上最主流的兵器。驰骋江湖，初出茅庐的侠客，纵然不用剑，也会穿上一身白衣。
叶孤城、西门吹雪他们的剑术或许未必天下第一，但他们对江湖的影响力却绝对算得上空前的，或许也是绝后。
作为剑客，又有谁不向往西门吹雪、叶孤城一剑西来，天外飞仙的风华绝代呢？
他们的孤、他们的傲、他们寂寞、他们的潇洒，无不令江湖人痴狂。
柳随风也一样如此。
他平生以来最大的心愿，正是击败叶孤城、西门吹雪，哪怕可能死在这两人的手上。
柳随风已见过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没有令他失望。
如今又见到了叶孤城。叶孤城仍旧没有令柳随风失望。
看到叶孤城的一刹那，柳随风明白霍天青为什么问他有没有带剑。
面对叶孤城这样的剑客，岂能不用剑？
若不用剑，柳随风自己也后悔终生。
这一刻，柳随风笑了。
他终于看到了叶孤城。
叶孤城也看到了柳随风。
他也没有感觉到失望。
这一趟果然没有来错。
木道人左脚本来要迈过门槛，却收了回来。
他忽然感觉自己不应该过去，甚至没有资格过去。
叶孤城、柳随风中间已容不下任何人了，两人已自成一个世界。